凤栖宫
李皇后坐了整整一夜,大殿内的炉火被烧的很暖和,李嬷嬷轻手轻脚的倒了一盏茶递到了李皇后手边,指尖触碰到李皇后的手,冰凉似铁,着实把李嬷嬷惊到了。
“娘娘的手怎么这般凉,是不是身子不适,奴婢要不要请个太医瞧瞧?”
李皇后摇摇头,端着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长叹,“不必了,本宫无碍。”
李嬷嬷知道一定是为了李家的事着急上火了,李嬷嬷语重心长的劝,“娘娘又何必和皇上较劲呢,皇上好不容易才站在今日的位置上,李家……恕奴婢多嘴,自从娘娘做了皇后之后,关于李家的传言就没断过,日复一日,皇上对李家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眼,地主一家被灭,引起了文武百官的不满,皇上总该要给百姓一个交代,娘娘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和皇上生分了,记恨了皇上。”
李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魏白潇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呢。
“下去吧。”
李嬷嬷闻言弯腰退下,殿内安安静静,静谧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坐就是一夜,隔了两个时辰后,李皇后扬声,“来人!”
嘎吱,门推开了,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宫女,手里拿着梳洗的物件,李皇后坐在了铜镜前,看着既梳洗又陌生的自己。
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眉眼精致如画,端庄优雅,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可李嬷嬷瞧着眼皮却狠狠跳了跳,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不散。
“娘娘……”
“去议政殿!”
李嬷嬷拦都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李皇后去了议政殿,途径御花园,早早就看见了赵妃,赵妃手里折下一支红梅,凑在鼻尖轻轻的闻。
“娘娘,是皇后娘娘来了。”小宫女提醒。
赵妃却恍如未闻,道,“一会让小厨房准备一些菜,今晚上皇上会来,本宫要亲自下厨,红梅妖娆,多折几支带回去。”
“是。”
李皇后淡淡的瞥了一眼赵妃,很快收回视线,直接掠过,朝着议政殿方向走,赵妃手里提着裙子往前走了几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这么一大早急急忙忙去哪,瞧着娘娘最近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皇后充耳未闻,继续往前走。
“娘娘!”
在二门处,卉菊早早就等在那里,手执令牌,“太后请皇后娘娘立即去慈宁宫。”
李皇后蹙眉,终是改了方向,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燃着沉香,味道极淡,却煞是好闻,使人浮躁的心渐渐安定,端咏太后坐在高处,冷着脸,“皇后打算去议政殿做什么?”
“求皇上宽恕李家。”
“宽恕?”端咏太后怒极反笑,“李家强占良田,伤人性命,罪大恶极,谈什么宽恕,皇后你是不是糊涂了?”
“李家固然有罪,当初也有从龙之功,臣妾大哥也并非有意将人杀死,臣妾……”
端咏太后摆摆手,让侍奉的宫女和嬷嬷都退下,语重心长,“皇后,这么多年你可有把魏白潇放在你的心里?”
李皇后一愣,怔怔的看向了端咏太后。
“从你嫁入魏家开始,你倒是说说,你替魏家做了什么贡献,又替魏白潇着想什么了,哀家不怪你惦记着娘家,论功过,论赏罚,李家之所以能走到今日,全都是皇后一手放纵的结果,皇后才是李家最大的罪人!”
许是被气的狠了,端咏太后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这么多日哀家就没见着过皇帝一个笑脸!”
李皇后身子晃了晃,小脸惨白。
“过去的事哀家不想旧事重提了,哀家今日把话放在这,若是皇上轻易饶恕了李家,哀家只当这辈子没生过儿子,来人,送客!”
李皇后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慈宁宫,脑子里嗡嗡作响,远远的看见了秦苒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等着。
秦苒冲着她笑,笑容泛着冷意。
“娘娘这边走吧。”李嬷嬷指了指另一条路,李皇后却摆摆手,“都退下!”
李嬷嬷不敢走,太后对皇后的意见本来就大,要是公主再出什么事儿,皇后在宫里的地位更是寸步难行。
“退下!”李皇后一声怒喝,几名宫人很快退下,李皇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往前走了几步。
“得宠最多的是赵妃,赵妃之所以得宠是因为赵家老爷子捏住了李家的把柄,呈现到了舅舅的龙案上,舅舅压下此事,赵妃一举获得恩宠,可你知不知道,赵妃承宠多次,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呢。”
秦苒的语气冰冰凉凉,说出话的却像凿子狠狠的敲击在李皇后的心尖上。
李皇后却故作镇定,“是么。”
“几日前赵妃来探望我,我瞧见她手腕上的守宫砂,颜色鲜红,错不了,还有董贵人,刘贵人,温昭仪,她们皆是如此。”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李皇后看向秦苒,这个小姑娘格外的聪明,并非表面那么单纯无害。
秦苒凑近了几步,“当初在大昭寺,是李家大夫人想要杀我,李元如是被李老夫人派人给勒死送去了乱葬岗,尸首我见到过,李家把责任推给了程家,皇后又把秦家拽入旋涡里,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秦家,只是不想让舅舅为难,对李家一忍再忍。”
李皇后脸色微变。
秦苒踮起脚尖伸手折下一支红梅递给了李皇后,轻叹,“有的时候人心很脆弱,经不起试探,娘娘一直都不信任舅舅,舅舅却一直都在保护娘娘,可终究有一日倦了,乏了,娘娘这段日子当真不后悔吗?”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李皇后拧着眉。
“李家这幅做派,迟早有一日会把太子拉下马,话已至此,娘娘,先告辞了。”
刚才的话,李嬷嬷也听见了,上前一步道,“娘娘,说的一点都没错,您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太子殿下着想,太过放纵李家未必就是好事啊。”
李皇后松了手将那一株梅花扔在了雪地里,花瓣散落一地,白雪红梅,格外妖娆夺目。
“回宫吧!”
李嬷嬷拿捏不准李皇后的心思,但一听说李皇后不去议政殿了,狠狠的松了口气,在心里默默的感激秦苒。
回宫之后,李皇后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议政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李嬷嬷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大夫人被打了五十板子,陈家被抄家了。”
李皇后眼皮跳了跳,“那李家呢?”
“李家……皇上暂时还没动,奴婢派人去一趟牢狱,见着了大老爷,瞧着精神头还不错。”
“嗯!”
“娘娘,老夫人就在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了。”李嬷嬷跪在地上,“是奴婢该死,奴婢拦住了老夫人。”
李嬷嬷是担心李老夫人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李皇后犯了错,李皇后拧着眉,“起来吧,让老夫人进来。”
“是。”
片刻后,李老夫人哆嗦着身子进来,两条腿都站不稳,愣是咬着牙走到了李皇后的身边磕头,“娘娘,陈家被抄家了,您救救李家吧,每日李家门前都有不少人破口大骂,弄的李家上下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李皇后认真的看了一眼李老夫人,“本宫打听过了,那位地主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大哥犯的是杀害朝廷命官,按理来说就要以命抵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件事本宫帮不了李家。”
“娘娘,您当真要坐视不理吗?”李老夫人坐在地上,慌了神。
李皇后深吸口气,“本宫会向皇上求情,以后位相抵,换取大哥一条性命,只是李家绝无可能在呆在京都城,日后本宫愧欠李家的,已经偿还了,李家是死是活与本宫再无干系!”
李老夫人愣了,万万想不到李皇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很快又想了想,一定是故意吓唬她的。
李皇后一眼就看出了李老夫人的心思,并未戳破,将凤印和凤冠一一取出,交给了李嬷嬷,“送去议政殿,就说本宫无德无能,自请下堂,不配为后,今日让出后位……”
“娘娘!”李老夫人忙拦住了李皇后,“您可是皇后,多人羡慕不来……”
“若本宫不是皇后,也许李家就能消停点了,天下就能太平,本宫已是魏家妇,总该替夫家考虑考虑,母亲若是觉得不够,本宫这条命,母亲随时都可以拿走。”
李皇后已经不在乎这些了,目光淡然的看着李老夫人,看的李老夫人心里直发憷。
“老夫人又何必逼着娘娘,娘娘已经没法子了,怪就怪李家犯了错,被人捏住了把柄,没人能护得住李家,娘娘护着李家,就是逼着皇上失去民心……”李嬷嬷气不过,上前和李老夫人理论。
李老夫人张张嘴,竟无以反驳。
“送老夫人出去,从今日起不准老夫人再踏入凤栖宫半步。”李皇后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扔在地上,玉佩碎成了数瓣,李老夫人愣了,这可是李皇后从出生开始就戴着的。
“沐禾!”
李皇后没理会李老夫人的叫喊,步伐未顿,直径离开,李老夫人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夜色渐凉,李皇后坐在椅子上,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耳边听着砰的一声门关了,嘴角边扬起苦涩笑意,手旁是一盏清酒。
“娘娘,夜色凉了,该歇了。”
“嗯,先下去吧,本宫马上就睡。”
李嬷嬷也没多想,如往常一般退下,刚退出去半步,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李嬷嬷蹙眉,忙走近,隔着大门喊了一句,“谁呀?”
“我是秦苒,快开门!”
李嬷嬷蹙眉,“这么晚了,公主怎么来了?”
嘴上说着,还是让人将门打开了,秦苒直接冲了进来,“娘娘呢?”
“在,在里面。”
秦苒一跺脚,直接冲了出去,砰砰砸门,屋子里被拴死了,李嬷嬷忙拉住了秦苒,“娘娘才歇了,公主有什么事不如明儿早上再来。”
“开把门砸了,里面许是出事了。”秦苒冷着脸吩咐。
李嬷嬷腿一软,震惊的看着秦苒,似是想到了什么,也不敢多耽搁,忙叫人把门砸开了。
桌子旁的李皇后已经昏昏欲睡,脚边还有破碎的酒盏残渣,李嬷嬷魂儿都快吓没了,上前去摇李皇后。
“皇后!”
“传太医!”
凤栖宫忽然热闹起来,整个院子里灯火通明,太医院的人个个心惊胆战的守着,背脊一阵发凉,只怪上首的视线也太过锐利了,眸光似刀,几乎要将人给戳穿了。
谁能想的到李皇后突然服了毒?
一个月后
第一道圣旨,册封江常在为江贵妃,并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江贵妃。
赵妃眼皮跳的厉害,“一个常在又没侍寝,凭什么册封为贵妃?”
第二道圣旨,将太子过继到江贵妃膝下。
连续两道圣旨让整个后宫都炸开锅,江贵妃这是走了什么运气,竟册封为贵妃,还抢走了太子?
端咏太后得知后,却笑不起来,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卉菊劝了几次,端咏太后还是难以释怀,拉着秦苒的手,“你舅舅怕是在宫里待不了多久了。”
秦苒点点头,“我知道,但看得出舅舅很高兴,舅母在舅舅的心里无可替代,过去的种种已经消散在那一杯毒酒中消失了,我也不嫉恨舅母了,只要他们两个人开开心心快乐一辈子就好。”
端咏太后也没想过到最后竟是这样的局面,李家被贬去了榕城,李家大老爷终究是留下一条性命,却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三个月后,魏白潇‘病逝’,六岁的太子继位,设杨家,北安侯为监国,江贵妃为太后,端咏太后为太皇太后,其余妃嫔均成了太妃,秦苒则成了摄政长公主。
新帝继位,日日勤学苦练,江太后悉心教导,似乎忘了脑海里那位惊鸿一瞥的男子。
“母后,儿臣很喜欢母后绣的图案。”新帝指着袖口上的图案,冲着江太后微微笑。
江太后轻轻抚摸新帝的脑袋,“皇上喜欢就好,今日明太傅说的功课,皇上可记得?”
“自然记得,太傅还夸儿臣勤勉。”
“那皇上可不许骄傲,还要谦虚好学,知道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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