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堂屋里传来粗狂的男子声音打破了东屋里的凝重气氛。
被人多次夸赞,田卿神情也没多少变化,她只是盯着神情复杂的马大妮,像是透过她的表情看透这姑娘内心的茫然和惶恐。
娄氏拉起马大妮的手,“大妮,走吧,你舅舅已经回来,你执拗下去也没用。”
不甘愿的马大妮被娄氏拖拽着来到堂屋。
马永看着姐姐眼角有泪,又看到舅舅神色紧张,他心里有些惶惶不安,亲舅舅陪了半后晌的喜悦也不是一下子就消失不见的。
渴望亲情的他在姐姐和舅舅之间很难抉择,一时间,素来有主意的这个孩子心里涌出一阵阵的慌乱和纠结。
田少顷摸摸他的头顶,“永哥儿,你去和你姐姐说话,你舅舅还有我们照顾呢。”
田卿想劝马大妮回心转意,强忍着身子的不适,从里屋出来。
几个人费了快两个时辰,马大妮也意识到,不能替弟弟做人生决定,毕竟弟弟是个男儿,怎能真的窝在这里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这才松口答应,弟弟随着舅舅去京城,她留在田家。
杨朝已经知道田家兄妹的人品极好,虽然没能带走外甥女心里有些小失望,可外甥女的性子倔强,回到京城未必就能讨得亲人的待见,跟着稳重得体的田卿也好,他心里随即有些释然。
这边私事处理好,他还要连夜去衙门办公务。
临走把马车和小厮怀安一并送给田家,带着外甥马永骑着马离开了佟姜庄子。
田卿被哥哥以身子还虚弱的理由逼迫着在床上躺了两日。
第三日,一大早。
刘翠带着闺女小花乐颠颠的跑来告诉她,村子里开始按人头发放救济粮食,粮食不到天亮就运了过来。
她家虽不缺那口救济粮食,可也不能让姜常富那老东西把自家抛除在外。
匆忙吃罢早饭,去屋子里找出新办的户籍,就抱着侄儿随着刘翠母女二人出了家门。
等她们到了村口的大槐树下,那里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就怕各村的里正心里存私,岳清晨专门派了一个衙役配合里正发放这些救济粮食。
这个衙役见人都围堵在三两牛车前,用力的敲打着手里的铜锣。
“咣咣!”
姜常富站在树下摆放的木椅上费力的高声喊着,“大伙都别挤,这好几车的粮食呢,人人都有份!”
家里没粮吃的可不是一户,看见牛车上的粮食,这些村民早失去理智。
有几个胆大的半大小子竟然跳上牛车去撕扯粮食袋子。
那个衙役挑起眉头,面带不屑的询问着姜常富,“你们村子里就没有一点规矩,有力气又能耐的都开始抢粮,那些窝囊的、老弱病残合该就饿死?”
“都开始哄抢,这粮食还要咋往下发放?”
喊破了喉咙也没镇住这些泼皮小子,又被官差奚落,姜常富老脸通红一片。
姜武远远看到姜常富吃瘪,心里冷笑,那些抢粮的不就是他姜常富的至亲子弟。
可是真让这些祸害占了村里人的便宜,他也不痛快。
看到田卿和刘翠她们过来,心里有了主意。
快步朝田卿走过去。
田卿听罢姜武的诉说,冷冷一笑,“那老东西的胃口不小,敢贪这些粮食,他咋不怕撑死?”
“武叔,你去我家赶上马车去周家村把那里的几个官差都带过来,我倒要看看哪个胆大的敢动这些粮食!”
娄氏来的早些,已经挤进人群,这会正和抗着整袋粮食的一个小子,拉扯。
“一个人头领十斤粮食,你家才四口人,咋就把这一整袋粮食给抗了起来,快放下!”
被拽着袋子走不了的那个小子,满头大汗,“武婶子,我吃的多,就该抗这么多,你别多管闲事!”
娄氏恶狠狠的朝地上吐口唾沫,“阿呸!你吃的多,就有理,有能耐把牛车赶进你家才算本事!”
眼见着别人都背走了粮食,险些被娄氏拽的摔倒的小子也起了邪火,“你个疯婆子快松开,不然我要揍人了!”
“你个死瘪犊子,你爹娘也不敢和我说这过天的话,老娘今儿不治你一会,你要上天!”
说着话,娄氏费力把那袋粮食给扯了下来。
那小子愣会神,看到围着牛车的人眼里带着鄙夷,他猛地朝娄氏撞了过来。
猝不及防的娄氏被他撞到,仓皇间她努力想稳住脚跟,可是年轻人的力气大,一个踉跄身子往后仰倒,脑袋磕碰到车辕上,身子也随即滑落在地。
“不得了了,大缸打了娄氏啊!”
“哎呀,脑袋都破了个血窟窿啊!”
围观的人都惊呼起来。
“娘,你怎么了?”
姜二丫大声哭着朝她娘跌倒的地方跑去。
娄氏脑袋虽然疼的不行,神志却还清醒,看到闺女哭啼的模样,抽抽嘴角勉强挤出笑容,“二丫,娘死不了,别哭,快去唤你爹过来。”
“娘,你脑袋留了好多的血,娘先忍忍,我去喊我爹。”
正在牛车上的几个小子见伤了人,都面带惊恐、悻悻的从牛车上滑了下来。
那小子见娄氏躺在地上,脑袋后面的土地瞬间被血染红,也知道闯了大祸,缩缩脑袋就想溜走。
“伤了人,就想走,你可想的真好!”
田卿挤进人群,挡住那个小子的去路。
田卿见那小子脸色发白,双腿打哆嗦,谅他这会也没胆子逃走。
“丧良心的玩艺,下手可真狠!”刘翠已经弯腰去抱娄氏。
窝在刘翠身上的娄氏看到田卿姑侄和小花都在面前,气息已经有些微弱的她,低声叮嘱,“刘翠,卿丫头,你们先别管我,看好眼前的几个孩子,这一窝子都是畜牲……”
坚强的娄氏更让田卿心里难受,她鼻子发酸,“娄婶子,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孩子,你别说话,我这就打发人去喊程大夫。”
“二丫别哭,你爹刚刚去了周家村,你看着逸儿,我看看你娘。”
把侄儿交给哭啼着的二丫,田卿从身上掏出干净的帕子,蹲下身子。
把娄氏揽在怀里的刘翠,带着哭音和田卿说着,“卿丫头,武嫂子她的头,破了好大的窟窿啊。”
这咋就没个安生日子过了,隔几日就能遇上这血腥的事。
田卿心里感慨着,把帕子捂上了娄氏后脑的伤口,“翠婶子,你先别怕,我用帕子先把伤口捂上,你快去喊程大夫过来!”
知道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刘翠急匆匆的站起身子,这会儿倒是不用挤,村里人就给她闪开了路。
姜常富和衙役也听到惊呼,挥手推搡着村里人,“出事了,还围的这样结实,你们还有没有眼力见?”
有衙役跟在姜常富的身侧,村里人都讪讪的往后退开。
姜常富看到娄氏面皮如纸般苍白,地上的那滩血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又看了眼他二哥家的孙子,大缸瘫坐在地上把脑袋夹在哆嗦着的两腿之间,他嘴吧唧几下,硬是不知道该说啥话。
衙役皱眉走近田卿她们,“伤的这样厉害,要尽快的送去镇上医馆。”
接受到衙役的好意,田卿摇摇头,“这会也没牛车可用,已经去找村医,只盼着我婶子能命大些。”
“咣当!”
衙役把手里的铜锣扔在地上,用手指着身后的那些村里人,“到底是哪个伤了人,给老子滚出来!”
娄氏听到衙役说话,精神比刚才还要好,“卿丫头,衙役来了,你们可不能放过大缸那死小子。”
看着娄氏虽面色苍白,但神志还清醒,田卿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好婶子,你好好的歇会,都这样了,别再多操闲心。”
“是大缸……他就在你身旁……”
可能是衙役的眼神太凌厉,语气又冰冷,有胆小的脱口就把已经吓傻的大缸给卖了出来。
“就这熊样,还抢粮食,打人?”哪个衙役话里满满的嘲讽。
衙役走近,还在发愣的大缸还的脑袋还没抬起。
田卿看着老脸青红一色的姜常富把脑袋缩缩,她冷哼一声,“哼,没里正族长的支持,你以为他们有这胆子?”
“里正、族长就等代替律法,还要县老爷做啥!”
衙役没好气的瞟了眼一直不开口的姜常富,又瞅向龌龊的大缸,“打伤了人,装怂就完了!天地下便宜事都他娘的让你给占了!”
衙役的话让大缸越发的害怕,抬起头怯怯的说着,“我……我没想打人,就轻轻的推了她一下……”
那没出息的样子倒足了胃口,衙役狠狠的踹了大缸屁股一脚,“人已经伤成这样,你还狡辩!”
大缸左右都不合这衙役的眼缘,田卿觉得这衙役就是来闹笑话的,要不是受伤的是娄氏,她肯定会笑起来。
看着儿子发白的脸贴在地上,人群里的夏氏忍不下去。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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