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初。
好几辆没有车篷的马车进入村子,
立即引来村里人的观看,当看到赶马车的竟然是官差,他们差点吓坏,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远远的尾随在后面。
直道马车停在里正家的大门外面,他们这才了然。
如今村里人哪个不羡慕里正家自从和外村的田家相交,那好运气是见风就长,先是县令大人进村特意把的里正称赞、表彰了一番,后周启在县书院得了夫子的格外照顾,家里的稻谷也和田家一样喜获丰收。
族长家这是要飞黄腾达的节奏,他们往后更要谨慎小心的做好他安排下来的的事,让他人家能帮扶下自家。
田卿做事素来讲究周全,所谓人多礼不怪。
来周家村卖粮,自然要来周耀祖家知会他一声。
院子里的花树下,周耀祖正惬意的躺在竹制摇椅上,闭目想着好事。
“爹,田家丫头带着几个官差来咱家了。”
小郭氏正好从外面回来,她见到田卿和几个官差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的进了院子。
看公爹还在树下躺着,急忙上前告知。
“那丫头整日的忙的脚不沾地,来咱家定时有正经事情。”
周耀祖才从摇椅上起来,田卿带着四五个官差进了他家院子。
一丛高大的花树下放置了精致的竹编桌椅,清香四溢的茶,盘子里的那些小点心还是她那日送过来的。
这老头子倒是比自己还会享受,田卿心里酸酸的想着。
小脸却带足了笑容,“品茗赏花,周里正好雅致,好福气。”
见面就说奉承的话,周耀祖抽抽嘴角,诧异的望着,“田丫头,你又这是闹的哪一出?”
“周里正,闹这个字你老可用错了,我来可是向你恭贺大喜的!”
田卿笑眯眯的说着,坐到了竹椅上。
看了几个官差一眼,没听孙子说这阵子要考试,不可能中秀才的,盼着孙子成才,都让他脑子魔怔,周耀祖尴尬的咳嗽一下,也选了张竹椅坐下,“小丫头又有啥鬼主意了?”
啥鬼主意,本姑娘那次的主意不被人夸赞,偏被你这老头子笑话。
田卿轻撇下嘴角,又笑容拂面,“你家的早稻已经收回来了吧,不知道你要咋样处理这些早稻?”
“能咋处理,留下足够自家吃的,剩下的碾成米卖给镇上的粮铺,往年不都是这样……”
种田卖粮,这简单的事情他已经做了大半辈子,周耀祖顺嘴说着,突然他把话给停下,接连遇上天灾,今年能和往年一样吗?
狐疑的连看了田卿几眼,这丫头问起这事必定有深意,周耀祖端正了身子,“丫头,莫非你有好的处理法子?”
“好不好,暂且不知,不过,咱们那么好的稻谷,你要送了镇上的米粮铺子,我可替你牙疼哦。”
田卿笑嘻嘻的说罢,朝带队的官差挥挥手,“官差大叔,走吧,咱也该去忙活正经事了。”
被这丫头的怪话吊的心七上八下的,周耀祖看他们要走,立即不淡定。
急忙喊着,“唉,丫头,别像火上房了似的着急要走,你把话说完啊!”
转过身子的田卿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小脸满是肃穆,“周里正,你老若信得过我,把你家的早稻交给我,保准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能跟着这丫头种上早稻,那亩产高的让他意外,难道还有会别的惊喜?
周耀祖来不及细思,急促的点着头,“我信,你这丫头无论说的哪句话,老头子都深信不已!”
小郭氏愕然的望着自家素来严厉刻板的公爹,面对田家丫头的举动,竟然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等他们一群人离开,她的脑子还一团乱麻。
田家稻田边的茅屋外面。
几个很久没见面的官差顿时嬉闹在一起。
田卿和大奎交待着卖早稻具体的事情。
一旁的周耀祖听的目瞪口呆,这丫头本事可真大,没脱壳的稻谷竟然卖给了官府,怪不得她刚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直道官差们拎着几根大称开始称装在竹筐里的稻谷,他才回过神来。
瞄眼那满脸都是灿烂笑容的小丫头,周耀祖心里暗暗的叹口气,这样好的丫头咋不托生在自家呢?
手里扬着金黄色的稻谷,田卿厥起嘴,“大奎叔,瞧咱这谷粒,颗颗饱满,真是便宜了岳伯伯。”
听到这话,大奎哑然失笑,“你这丫头心大的很,一百文能买两斤的精米,这带壳的稻谷,咱卖的可不亏,要是咱周边的那些种田大户知道,还不得难受死,他们今年可就赔的血本无归啊。”
“嘿嘿,我就那么说说,谁爱难受就难受。”田卿听到远处有牛叫声,说罢这话,就离开大奎他们。
还没等这波惊异过去,从田里通往村子里的小道上又缓缓的过来几辆牛车。
周耀祖瞪大眼,看着从牛车上下来的几个人,“哎呀呀,今年稀罕事可真多,哪阵风把你们几个大忙人吹到了我们村?”
那可不,老头子也觉得今年稀罕事多,咱这方圆百里啥时候遇上过旱灾,大家都要饿肚子,偏你们周家村有了天大的福报,竟然种出了好粮!周里正果然让人刮目相看啊!”
“周里正,我们哥几个可从没把你当外人,你可忒不够兄弟,闷着头种出好粮食,咋的?怕我们哥几个抢你的风头不是?”
有羡慕有抢白、埋怨的,让周耀祖的老脸涨红起来。
“哎,求你们可别再往下说,老弟招架不住,给几个哥哥赔不是。”
周耀祖微微躬身,双手抱拳冲要朝这几个老伙计赔礼,
他的态度让这几个老头子很是受用,可也不敢真让他赔礼,再说今儿可是身负重任,他们要是再拿大,万一得罪了周耀祖,把事搞砸,那严重的后果他们这些小农小户的可承担不来。
“别,我们哥几个可不敢受你的礼。”
有人伸手托起周耀祖要弯曲的身子。
周耀祖松了口气,他的周家村在眼前的几个人眼里,那就是芝麻粒,无论如何他并不想得罪他们。
站稳身子,他看着几个老头子灼灼的眼神都投在那些稻谷上,立即明白这几个老滑头来这里的用意,原来是眼热这些稻谷。
周耀祖神情不禁有些小得意,你们刚刚不是还很神气,马上就要反过来求老头子,这脸呢,可不就任由自己啪啪的打。
由于稻谷晒得不是很干,田卿又给他们添上了一百斤,她乐呵呵的谢着忙的满头大汗的这些官差,“这几辆马车上装的已经足够,几位官差大叔辛苦,你们先去棚子里歇息一下,我马上就安排人往这里送饭。”
周耀祖怎能让田卿破费,“小丫头,你们到了我周家村,你就别客气,这大热的天,老头子可不能委屈了这些官爷,今儿就在寒舍吃顿饭菜。”
和周耀祖相处得久,也摸清他执拗的脾气,也点头应下。
周耀祖笑容满面的,立即朝来凑热闹的顺子交待,让他快去找自家儿子,尽快去镇上酒楼买些好的酒菜来招待这些官差。
看到田卿要带官差离开,几个老头子心急的不行。
急忙去拉拽周耀祖,“周里正,我们的事还没解决呢,你们可不能走啊。”
周耀祖佯装不懂他的话,“老哥几个不是来看看我们村里的早稻的吗?难道还有别的事,有事更应该回家去说。”
“不用回去,这事在这里说挺好!”
“对对,我们来是想买你们的早稻,还要请周里正给我们帮忙。”
鱼儿已经上钩,周耀祖更加淡定,他故作为难的看着眼前焦急的几个老头子,“哎,几个老哥哥这事你们可是让我为难的很,这些早稻都是田家姑娘的,她已经把早稻卖给衙门里,这忙可不好帮啊。”
眼看事情朝不好的局势发展,他们是真的上了火,“周里正,田家姑娘卖给衙门多少价钱,我们情愿出高出一倍的价钱!”
在来田里的路上,周耀祖已经听田卿说过,这稻谷按一斤一百文卖给了衙门。
听到有人要出高出一倍的价钱,他再次惊呆,“高出一倍价钱?你们没说胡话吧?这稻谷可是当作种子卖的,一斤能买两斤的精米,二百文买稻谷,你们没发热吧?”
他们的话都让田卿听的明白,原来是要来买稻谷的,看他们求着周耀祖的样子,应该不是娄晨找过来的人。
管他们是哪个,早来早得,能在这时候上赶着来的都是来帮自己的好人。
听到这几个老头子说出高出他给佟珏五十文,田卿心神有些摇摆不定,要是卖给他们,自己岂不是又多收好几百两银子,这算不算意外之喜?
田卿转过身去看外面堆放的那些谷粒,眼神朦胧,好像都变成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鸿运当头照,鸟儿对我笑。”
听到尖细刺耳的歌声传来,田卿脑子骤然清晰。
这哪家的小子,竟然能唱出这么难听的小曲,也不脸红。
“田姑娘,你果然在这里!”
刚从书院回来,听娘说祖父和田卿在田里,他不顾娘的劝阻,急火火的就朝这里奔来。
原来唱不着调小曲的是这小子,难怪了。
看他满脸通红,汗珠子在脸上滚动,淡青色的长袍上沾满了尘土,田卿掩嘴笑着,“周少爷,你是被恶狗追进了土坑?咋热成这样?”
周岂想到刚刚的几辆牛车,满脸的愤慨,“哎,哪里是恶狗,是恶牛,刚刚被几辆牛车挤进了路壕里。”
这小子掉进路壕,还有心情唱小曲,心可不是一般的大,田卿由衷的佩服。
周启朝拢在一起的稻谷上扑过去,“好大的一堆粮食!”
去木棚里给他端碗凉茶,看到手脚已经陷进稻谷堆里的周启,田卿走过来板着脸训斥,“你说你个读书郎,回了家不好好的坐家里凉快,来这里做啥。”
天热的可怕,连稻谷都晒的发烫。
周启咧嘴笑着站起身子,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水,接过田卿递过来的凉茶,咕咚咚的一饮而尽,又用衣袖抹去下巴上的茶水,俩眼亮晶晶的,“真痛快,田姑娘,我过来替你检验丰收成果的!”
看到周耀祖领着那几个老头过来,田卿催促着周启,“嗯,今年收成不错,你也看了,也摸到了稻谷,还是尽早回去,莫让周伯娘担心。”
死磨活磨着周耀祖的几个老头子看到又有几个相熟的人赶着牛车来到,不由分说的拉拽着周耀祖来找田卿求购稻谷。
听了他们的请求,和那高昂的价钱,田卿焉有不答应的道理。
听到田卿只准备卖给他们十亩田的稻谷,他们心中有些不乐意,可有不敢多言,毕竟这是人家的稻谷,也由不得他们当家。
还没离开的官差看到田卿高出一倍的价钱卖了好几千斤的稻谷,都乐呵呵的上前帮忙。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稻谷堆就变的小了许多。
后来的几个人也急了眼,也不敢嫌弃稻谷价钱和娄晨和他们说的不同,立即去拉周耀祖。
被缠的头昏脑胀,他费力的甩开衣袖,咬牙说着,“我不是东家,你们要买稻谷去找田姑娘!”
看到娇弱的田卿,这几人也不敢像拉拽周耀祖那样,都齐齐的弓着身子朝田卿施礼,满脸诚恳的求购稻谷。
剩下的已经不足五亩,田卿真不忍心再卖,她还要给佟珏留下一些呢。
田卿态度坚决,后来的人顿时慌了神,又后悔早没打听到田家田地准确的地点,让他们在周家村外饶了好大一会子,这才耽搁的买不到好的稻谷。
难道明年要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发财,自家只能捶胸顿足吗?
越是得不得,越觉得珍贵,这个人也是咬牙豁出去了,“田姑娘,你就发发善心卖给我们一些,只要三亩田的,价钱随便你说,要不我们再加五十文!”
捧着凉茶过来的周启听到这人说的稻谷价钱,差点把嘴里的凉茶给喷出来,等他看清让自己掉进路壕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讥讽的话就顺嘴说了出来,“二百五?嗯,田姑娘,他们还真是个二百五,就是他们把我给挤到了路壕里!”
听到刚刚的倒霉小子竟然和田卿熟悉,他抹把脸上的汗,急忙给周启道歉,“少爷,我们不是诚心的,是老牛赶路急有些眼花,老头子给你赔不是。”
周启大度的挥挥手,“好说,进我们周家村,那可都是给田姑娘送银子的,我不在意你们家老牛的无心之失!”
“田姑娘,我们可是镇上娄掌柜推举过来的,你就当给娄掌柜个面子,就把稻谷卖给我们吧。”
“银票我们都准备的足足的,只要你应下,立马双手奉上!”
稻谷价钱节节攀升,还被人追着求卖,让田卿热血沸腾。
连周耀祖都忘了要训斥自家不着调的孙子,心里盘算着自家的几千斤稻谷留够明年的稻种,其余的一粒不留都卖了换银子,想吃就等明年,实在不行舔着老脸去田家蹭饭去。
田卿想到自己村里还有大奎和姜武两家不足十亩的早稻,她咬牙应下,“算你们运气好,就把剩下的都卖给你们,价钱可是你们提的,事后可别坏姑娘我的名声。”
人家的稻谷还在地头,就有这么多的人来买,足见这稻谷有多诱人,虽说多花了不少的银子,可买不到的大有人在,他急不可待的点着头,“不会,自然不会,我们能买了稻谷,感激还来不及呢。”
村里闻讯而来的人都被这些装满粮食的马车、牛车给惊呆。
听到这些人花了大笔银子买的是当作种子的,他们心里也直痒痒,可看到晒场上已经被打扫的颗粒稻谷都不见,顿时泄了气。
三十亩田的稻谷,在几个时辰被卖的一扫而空。
坐在马车上去周耀祖家的田卿,抱着从家里带着的小木箱子,想着里面满满的银票,得意、欣慰、和满足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