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府。
佟珏的书房里。
大管家正满心欣慰给佟珏禀报着这季田里的收成情形。
自己跟着小丫头种了晚稻,竟然也有了预想不到的收获,佟珏点点头,“嗯,有了这些收成,就能把前半年亏损给补回来,让佟喜得空去探探田家收了庄稼,那些空了的田地打算咋办,咱也照着做。”
“大公子,老奴已经探了一些,听说田家要在黄村的田里种冬小麦,老奴已经让咱的那些佃户也把稻田收拾出来,等天晴起也开始种冬小麦。”
大管家看着佟家的佃户种了这么多年的田,就数今年秋季收获的粮食多,他怎能不开心,更是尽心的要把庄子里的田地管好,自然要付出多倍的努力,把自己的打算都和佟珏说了一遍。
有苛薄的二婶在,三堂弟成亲也没给府里人带来欢笑,反搅合的府里事情一团乱麻,唯有田里的收成能让佟珏感觉到一些宽慰,他阴郁的面色舒缓了一些,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有解决不了的事,再来找我。”
大管家躬身出了书房,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让人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里都是沉闷和压抑,佟珏想起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田卿,压制住的思念又浮上心头。
想到祖母的寿辰过几日就要到了,也许给那丫头下个帖子,她会过来,自己也许能见上她一面。
“咳……咳……”
辰时,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从田卿住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昨日后晌下了大雨,这丫头也不知道躲雨,到了吃晚饭时瞧着她小脸通红,她一摸发了热,可这丫头却不当回事。
刘翠放心不下,夜里就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下,半夜果然又烧的开始说胡话,打发大儿子连夜把程大夫请了过来,急匆匆的熬了汤药吃下,都看着她热退下去,才让他们心里好过一些。
才去看过这丫头昏昏沉沉的睡着,连早饭都没吃,苦着脸的刘翠在厨房里熬汤药。
田少顷撑着伞要去旧宅给学生上课,他听着妹妹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和秋雨打落在瓦片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脚步停顿了下来,一缕愁绪又浮上心头,熬了大半夜,头更是晕的让他站不稳身子,妹妹很少生病,可哪次都病都让人揪心。
刘翠端着熬好的药以及一小碗米粥,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田少顷站在屋檐下出神,卿丫头已经病倒,这个少顷更是个病秧子,可不能再有事,她叹了口气劝着,“少顷,天气越发的凉,你身子弱,可要多穿件衣裳。”
自己兄妹来到这里,多亏有大奎和姜武一家子的贴心照顾,才让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田少顷对这俩家人尤为感激,把心中的忧虑压下,歉疚的笑笑,“翠婶子,我没事,卿儿病了,逸儿又是个淘气的,家里的事还要你多操劳。”
刘翠微拱着身子护着不让雨水滴落在粥碗和药碗里,笑吟吟的回着话,“我们有多稀罕逸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别和婶子客气,这雨下的不停,你今儿还要去教那帮子猴崽子啊?”
想到他教授的十几个孩子里就属姜小河资质好,大奎家仰仗妹妹日子也越发的好过,这好苗子若悉心培养,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田少顷眼里的笑意更深沉了几分,“是啊,既然开了私塾,这些孩子的课业也不能因天气耽搁下来。”
俩小儿子自从跟着田少顷读了书,不再像脱了缰的野马,懂事知理许多,家里再不用为吃喝穿戴犯愁,当家的还做了里正,这一切都是田家兄妹给他们家带来的,如今就连村里也有好多家得了田家好处,日子不再过的像往年那样窘迫。刘翠又怎能不在心里感激田家兄妹,“嗯,你去吧,我把粥和汤药给卿丫头送过去,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惦记。”
进了田卿的屋子,把托盘放下,进里屋看着这丫头还在睡着,暗暗摇头,要不是病的昏沉,这丫头怎会舍得到这时候还躺在床上。
“卿丫头,醒醒,该起来吃饭了。”
“嗯,翠婶子,啥时辰了?”
田卿掀开被子,想翻身坐起,可脑袋像被东西挤压了似的霍霍的疼,俩手臂也酸软的利害,她无力的又躺了下来,“睡了一夜,身子还是疲倦,头也好疼。”
把窗帘拉开了一些,昏暗的屋子里透出一丝光亮,刘翠走过来嗔怪着,“傻丫头,你昨儿淋了雨,半夜又发了热,我们把程大夫都请了过来,自个的身子就不经心,你说你这会能舒坦的了吗。”
抢收的晚稻都放在黄村的大宅子里,自己就是病一场也值得,她笑眯眯的抬起头,“谁能想到好好的天就下了那么大的雨呢,幸好我们手脚快把田里的晚稻都收了回来,不然咱可就亏大了。”
昨夜田卿发热的迷糊,刘翠已经把大奎数落一顿,这会忍不住,又开始唠叨,“你大奎叔就是个木头脑袋,看到下雨,也不让你避着,当你个小丫头和他们大老爷们一个样的强壮呢。”
自己病了,依着翠婶子的性子,肯定没少叨叨大奎叔,田卿嘿嘿笑着,“翠婶子,这事可不能怪我大奎叔,忙活了好几个月,总不能看着那么好的稻谷被雨水糟践喽,再说这小小的风寒我是不怕的。”
“你这丫头惯会替你大奎叔说好话,外面还下着雨呢,寒气也大,你还是在床上多躺着,我去把洗漱的水给你端过来。”
刘翠说罢转身就出了屋子。
外面的雨声清晰了,田卿知道今儿自己没病也下不了田,索性就赖在家里好好的歇息一日。
她鼓足了气力从床上下来,屋子里又有了难闻的药草味道,她慢慢的来到窗边,把窗户轻轻的打开了一些缝隙,冷冽的风夹杂着清淡的桂花味道也灌进屋子里。
冷风拂面,田卿混浊的脑子有些清醒。
人闲暇时,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眼睛望着院子里的那株十里香,不免想到佟珏。
自从在他的花草庄子里中了毒,好像就没再见到过他,也不知他如今咋样了。
还有那个靳乔希说是会京城处理些杂事,要不了多少日子就该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自己还想着向他讨要几个有功夫的人手呢,恐怕也要落空。
最让人担忧的是马大妮和姜山子的成亲日子也近在眼前,可杨家人也迟迟没来,短短一会,田卿脑子里就想了好多事情。
端着水盆进了里屋,看到窗户边的田卿,刘翠一惊一乍的叫着,“哎呀,你这丫头已经得了风寒,咋站在窗户边吹冷风,快过来!”
听着刘翠的惊呼,田卿从思绪纷纷中回过神来,笑嘻嘻的回着她,“翠婶子,我又不是纸糊的,一点不经风雨,瞧把你给吓的。”
刘翠放下水盆,就过来拉着田卿的手,“丫头的身子能跟破小子比,马上粥和汤药都要放冷,你快过去洗漱。”
看田卿洗漱,刘翠又乐呵呵的笑着,“卿丫头,你娄婶子一家昨夜也回来了,天晴把他家的粮食收过,就该忙活着给你山子哥娶媳妇!”
想起那日娄家村的那场闹剧,细想哪家都有糟心事,心里也释然许多,把脸擦拭过,田卿把帕子搭在盆架上,回了刘翠一句,“嗯,是该把大妮姐他们的喜事给办了,不然我娄婶子心里总也不安稳。”
田卿才把手里喝空的药碗放下,就听到侄儿在唤她,皱紧眉头忍着从喉咙里往上翻的苦涩,冲着抱着侄儿已经跨过门槛的刘翠摆摆手,“翠婶子,我还病着呢,别把逸儿过了病气,快把他带走。”
刘翠想想也是,这么小的孩子还真怕被沾上了病,她转身又出了田卿的屋子。
姑姑好容易不出门,还不让他进屋子里去,田清逸爬在刘翠的肩头冲姑姑嘟囔着,“姑姑真丑,还坏,都不和逸儿玩。”
这可怜的孩子才多大点就没了亲娘,少顷那孩子又不说续娶个媳妇,偏卿丫头这个做姑姑的又整日不沾家,让人看着都疼惜的慌,刘翠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好逸哥儿,你姑姑病了,脑袋痛,别生你姑姑的气,我让你小花姑姑陪你玩耍。”
刘翠抱着侄儿回了她自己的家,这诺大的院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一个,在屋子里闷坐好一会,田卿实在是坐不下去,回里屋多穿了件厚实的衣裳,打算去外面转转。
找了雨伞赛,田卿出了自家院子。
还没走到铺子,就和娄氏一家碰了面。
“卿丫头,我正要去你家找你呢,可巧在这里遇上了。”
还有丈远的距离就已经听到娄氏清脆爽朗的笑声和打招呼的声音,田卿紧走几步,也应上了话,“娄婶子,今儿一早,就听翠婶子说,你和我武叔他们是昨夜才回来,咋不在家歇一日呢。”
从得知大弟重伤到下葬,他们一家子已经离开村子快半个月,田卿家里家外忙的很,自己儿子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她哪里好意思再懒散下去,“已经快半个月没做过活了,还歇啥呢,再歇骨头都该散架了。”
看田卿的意思要去铺子里,娄氏打发跟在身后的姜武和几个孩子去找大奎,她亲热的拉着田卿的手去往铺子里。
默默的看了眼娄氏平静的神情,见她好像已经从娄风死去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也是娄风的媳妇有了身孕,给娄氏了期盼,心情自然不一样。
田卿的提着的心也放下,不禁问起山子成亲的事情,“娄婶子,山子哥和大妮姐的好日子快到了,你们准备的咋样了?”
给大妮定的嫁衣都从县里拿了回来,新媳妇用的被褥早在田卿去府城时,她和刘翠已经抽空做好,零碎的小物件也都买好在新房里放着,娄氏满脸喜色,“早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成亲的日子呢,哎,要不是你这丫头好心,给他们俩准备好了新房子,你婶子可是真犯愁啊。”
马大妮自幼受苦,如今有了好的归宿,田卿心里也满意,她笑吟吟的望着娄氏,“往后可别再说这客套话,到那日安心的喝你的媳妇茶就好。”
娄氏左右看看这里也没别人,她有些紧张的问着,“卿丫头,那日京城里来信,说大妮的舅舅家要来人,可这都过去快一个月,硬是没见个人影,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说他们老杨家到底存的啥心思呢。”
知道娄氏心里忐忑,田卿安慰着她,“管他们存啥心思,横竖大妮姐已经定了亲事,马上就要成亲,大妮姐和山子哥又情投意合,他们杨家不过是个外家,他们的意见已经不重要,他们想把已经嫁过人的大妮姐带到京城里去,咱还不答应呢。”
困扰了她好久的事情让田卿几句话就点拨过来,娄氏也安了心,“好丫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了心。”
她们俩到了铺子里,看到铺子里有三四个小媳妇乐呵呵的和刘翠说着话,田清逸和小花也在。
想是还在生姑姑的气,田清逸看到自家姑姑进来,只是瞅了一眼又垂头和小花玩耍起来。
刘翠把田卿拉进柜台后面埋怨着,说她病了偏要冒雨出来,是那苦汤子还没喝够是咋地。
娄氏已经翻看着柜台上放着的一包东西,一惊一乍的喊着,“迎兰,你这小媳妇手可真快,没多少日子就绣好了这么多的绣活,当初你娘咋舍得让你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了那样的人家呢,真是亏得慌。”
边上的小媳妇看到堂弟媳迎兰已经垂下了脑袋,她叹口气,“娄婶子,瞧你说的,可不是命苦咋的,我们几辈子也没那么好的命,能修来像你这样的好婆婆!”
田卿从回到家,一直在田里忙活,很少来铺子里,刘翠一直没找出空闲和田卿这事,这会倒是个好机会,她把迎兰绣的荷包递给了田卿一个,“卿丫头,你看看这荷包绣的还能看吗?”
接过荷包,田卿在手里翻开了一遍,中肯的下了定语,“嗯,针脚细密,花样灵秀,这荷包比府城里卖的还要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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