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家吃饭,也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有爽利的娄氏和小嘴抹了蜜糖的田清逸在,气氛热烈融洽。
这顿丰盛的午饭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才欢喜的结束。
娄氏和刘翠麻利的把碗筷收拾出去,田卿又捧着一壶热果子茶进来。
“佟老夫人,才吃罢饭,喝上几盏果子茶,也能消食呢。”
在田家待了几个时辰,屋子里温暖如春,田卿姑侄又围绕着她说笑话,佟老夫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心情舒畅过,恨不得自己也能长住在这里。看着笑意盈盈的田卿,她的眼神越发的慈蔼,“卿丫头,老婆子来一趟,让你进厨房忙碌了好一会子,定然也累的不行,快坐下歇歇。”
原心想,佟老夫人是个脾气古怪极难相处的人,几个时辰的相处,这老太太心性脾气都不错,田卿的笑容也逐渐的真诚起来。
亲手给她捧过去茶盏,笑盈盈的说着,“瞧老夫人说的,不就是炒几个菜,还有翠婶子帮我呢,哪里就累了。”
这丫头小小年纪把诺大的家搭理很好,也笼络着一群不沾骨血的人,佟老夫人想起自己乱糟糟的家,心里颇不是滋味,她笑着喝了口茶,把心里的复杂情绪压制下去。
见田卿要给自己倒茶,佟雅笑眯眯的要接茶壶,“卿姐姐,雅儿可不敢劳你倒茶,雅儿自己来就成。”
“傻瓜,你今儿来我家可是客人,哪里能让你倒茶呢。”田卿把手朝一旁躲着,笑着把茶盏倒满了茶水。
田卿的大气又赢得了佟老夫人内心的赞誉,果真孙儿没看走眼,若真把这丫头娶回去,佟家焉能不把家业扩大呢。
红着脸端起茶盏喝了半盏果子茶,佟雅笑嘻嘻的又凑到田卿身旁,“卿姐姐,你做的饭菜很好吃,讨了祖母的欢心,雅儿也要学学,你可不能再嫌弃雅儿苯手笨脚的。”
见她死缠烂打的要跟着自己学做菜,田卿笑着打趣她,“雅儿若不嫌弃厨房的油腻,我自然欢迎你学做菜,妹妹原本就会极好的女红,若在学了好厨艺,可不愁找不到个好郎君。”
没想到田卿也说了这话,佟雅噘着嘴朝祖母撒娇,“哎呀,卿姐姐也学坏了,拿这话羞我,祖母,你可要给雅儿出气啊。”
俩个小丫头在眼前嬉闹,佟老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她很喜欢有这样的好孩子承欢膝下,把孙女搂过来,笑着开了口,“雅儿,你卿姐姐说的没错啊,你多学了本事,自然能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
“祖母,连你也不和雅儿一条心,雅儿伤心了!”佟雅从祖母怀里出来,羞恼的直跺脚。
田家正厅里欢喜、热闹一片。
程氏的屋子里瓷片再次碎了一地。
得知婆婆带着二房的庶女去了田家,连午饭都没回府,她几乎要气的发了疯,儿子不在,绿荷那小丫头吓的连屋子都不敢进来,程氏只能拿屋子里的物件来发泄心中的不满和怨愤。
未时末,绿荷战战兢兢的从外面回来。
“大夫人,老夫人回来了,打发春红姐过来请你去老夫人院子里呢。”
为了能给那贱丫头长脸,那老东西已经去了田家,这会叫自己做啥?”
程氏耷拉着眉头恶声恶气的说着,“你去回老夫人,就说我脑袋晕,起不来床。”
扫了眼满地的瓷片,绿荷心里暗自埋怨着,主子也忒能作,好好的东西都砸碎,若是让老夫人看到这异地狼藉,不定咋发脾气呢。
听了绿荷的禀报,在这节骨眼上还敢给她耍花样,这程氏是脑子蠢到家了。
佟老夫人冷笑,“绿荷,既然你家大夫人头晕的连床都不能下,你去让佟喜去镇上把计老大夫给请过来。”
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大夫人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她这次竟然装病,老夫人让请计老大夫,恐怕又要喝好久的苦药汤子,大夫人还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绿荷想着,恭顺的应着老太太的话,“是,奴婢这就去。”
佟珏在田家待到申时回来,正和要进府的计老大夫碰了面。
听到佟喜说是娘又病的起不来床,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这几日都好好的,咋这么快又病了,八成是得知祖母去了田家,又在屋子里闹腾。
明知娘装病,他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不去看一眼,忍着心里的厌烦,笑着请计老大夫进府。
得知婆婆打发下人给她请了大夫,程氏气冲冲的从床上跳下来,抱着屋子摆的大花瓶就要摔。
绿荷急忙上前拦着,苦苦哀求着,“大夫人,你可别再砸东西了,若让老夫人和大公子知道,可了不得啊。”
心里堵的要死的程氏,一把推开绿荷,气咻咻的说着,“了不得吗?哼,他们这样糟践我,我若不砸东西,要被他们祖孙俩给活活的憋死!”
脑袋磕碰在柜角的绿荷还没来及站起,砰的一声,半人高的花瓶摔碎在她身后。
“哈哈,太痛快了!”
绿荷捂着红肿的脑门转过身子,看到披头散发像个女鬼的程氏渗人的大笑着。
见大夫人又要去推梳妆台上的东西,绿荷不顾自己脑袋痛的发晕,翻身从地上爬起,几步扑过去,急忙抱着程氏的腰身,“大夫人,你身子不好,奴婢带你去床上躺着。”
“绿荷,你放开我!我要把这屋子里的东西都砸碎!”
程氏被绿荷搂着,她发疯一般的抓挠着绿荷的手和脸。
“大夫人,奴婢求你了,去床上躺着吧。”忍着脸上和手上的疼痛,绿荷艰难的拖着程氏朝床边挪去。
院外做粗活的小丫头听到屋里的闹腾,吓的小跑着出了院子。
小丫头来报信,说再晚去会,绿荷要被程氏给打死,佟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猛的拍起桌子,“这个程氏是越发的没规矩!竟然打起奴婢来!”
她黑着脸吩咐春红搀扶着她出了屋子,气冲冲的朝大房的宅院走去。
进了程氏的院子,看到角落里收拢在一起的瓷片还没来及倒出去,她的脸已经阴沉的不成样子。
屋子里传出程氏尖厉的叫喊和绿荷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
春红怕她们贸然进去,发了疯的大夫人会伤到老太太。
急忙劝着,“老夫人,这会大公子不在府里,你老还是别进去,先让奴婢进去看看再说。”
敢这样生事,一个个的混帐,真是好日子过腻了,狠狠的把拄着的拐杖在地上捣着,佟老夫人冷声说着,“没事,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大夫人有多大的能耐,敢不敢杀了我这老婆子!”
从去年二夫人作妖害的三少奶奶落了胎的那次,老夫人好久都没这样生过气,春红也不敢再劝,忙搀扶着她朝正屋走去。
进了正屋,看着明显空落了不少的屋子,桌椅都被砸的缺胳膊少腿的,自己娘家已经穷的要烧雪吃,哪里来的脸面糟蹋我佟府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佟老夫人脸上的讥讽更浓,沉着老脸吩咐着,“春红,你们大夫人那么大的嗓门哪里是虚弱的连床都下不来,还不去把她给老婆子请出来。”
“是,老夫人,你老先坐着歇会。”
春红应了声,挑了把稍好的椅子给老夫人搬过来,抬脚就进了里屋。
佟老夫人是个爱惜脸面的人,看到程氏屋子空旷的不能待客,怕计老大夫来到笑话,吩咐程氏院中的几个粗使仆妇速去库房再搬套新桌椅过来。
看到乱糟糟的屋子竟然没下脚的地方,里屋弥漫、充斥着头油和脂粉混合在一起的浓烈味道。
绿荷头发散乱,衣裳也破的不成样子,满脸满手都是血,正死死的搂抱着发了狂的大夫人,主仆二人在床榻前纠缠。
她蹙了蹙眉头,这大夫人发狂的样子,哪里还有素常温柔端庄的模样,竟然和二夫人崔氏不相上下,怪不得老夫人动了怒。
可她身为奴婢也没资格去指责主子,清清嗓子,“绿荷,老夫人过来了,你先松开大夫人。”
听到婆婆来到,程氏浑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干了,撕扯绿荷的俩手也松开。
绿荷也趁势送开了她,得了自由的程氏随即又抬起头,凶狠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春红,“贱婢,少拿老夫人吓唬我!”
见主子竟然发作春红,绿荷怕她会生气,急忙仰起脸低声哀求,“春红姐,你可别和大夫人计较,计老大夫咋还没来到呢,大夫人只怕是病的不轻。”
自己是个奴才受些气也没啥,春红也盼着计大夫尽快过来,不管是真病或者是装的,在外人面前程氏应该有所收敛,她摇摇头,“没事的,计老大夫应该也快到了,你把大夫人搀扶到外面吧。”
春红出了里屋,绿荷又俯下身子,去拉程氏,“老夫人还在外面等着呢,大夫人,奴婢扶你起来吧。”
其实春红进里屋,程氏混乱癫狂的神经就逐渐的恢复了清明。
推开绿荷的手摇晃着站起身子,扫了眼满地狼藉,心底苦涩一片。
自己这短短的半辈子遭受了多收苦,幼年丧母,青年丧夫,好容易把独子养大,娘家兄长不争气,把家业败落干净,又拿骨血手足情来逼迫她,因顾念娘家硬生生逼的儿子和她离心。她心里苦笑和自嘲,即和命争不过,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她撩开遮挡着脸庞的散乱头发,望眼绿荷紧张的小脸,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可是绿荷红肿又满是血痕,让她无力的垂下了手,内疚的说着,“绿荷,这些年我没少让你受气,今儿又伤了你,我心里苦,所以千万别忌恨我。”
大夫人看她的眼神充满内疚,绿荷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她红了眼,上前握着她的手,“大夫人,你没事就好,刚刚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终于还是把手放在绿荷头顶摸了摸,程氏勉强笑笑,“绿荷,这副样子出去会吓到老夫人,给我打盆水来,容我稍微的收拾下自己,就出去给老夫人赔罪。”
“哎,大夫人稍等会,奴婢这就去给你打水。”大夫人想开了,这可是好事,绿荷笑着点头应下,转身就朝外间小跑过去。
绿荷小心翼翼的冲老夫人说着,“老夫人,大夫人在里边换身衣裳就出来,让你老稍微的等会子,奴婢去给大夫人端水梳洗一下,求老夫人别责怪。”
看到一响温顺的绿荷凄惨的模样,佟老夫人心里也怜惜这忠心为主的小丫头,脸色和缓下来,冲她挥挥手,“去吧。”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无须自己照应看护,自己何苦再活着遭罪,是该去了。
程氏从针线筐里把剪刀拿出来,把剪刀猛的刺入胸口,手腕用力往下压着剪刀柄,脸上带着愧疚的,低声念叨着,“珏儿,娘对不住你,娘没脸再见你,你也好之为止吧。”
“扑通!”
里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佟老夫人眼皮一跳,心里有些慌乱,急忙催促着春红,“春红,你去里屋看看这啥声音。”
春红也皱紧眉头,心里已经有些不痛快,明知道老太太在这里坐着,大夫人还没闹腾够,她急忙朝里屋跑过去。
进了里屋,看到大夫人仰着身子躺在床前的脚踏上,胸前插着把剪刀,白色的里衣已经被鲜红的血浸染了好大一片。
春红吓的脸色苍白惊呼出来,“啊!大夫人……你……”
听到一向稳重的春红在里屋吆喝起来,佟老夫人脸色又沉郁起来,没好气的喊着,“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春红,你这些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
绿荷端着热水进了屋,见老夫人从椅子上起身,忙阻拦着,“老夫人,你老人家可别进去,里屋有些凌乱,奴婢这就去服侍大夫人,马上就让大夫人出来见你。”
绿荷都没撕打成这模样,里屋肯定乱的没发看,佟老夫人又气闷的坐下。
“老夫人,大夫人她,她自尽了……”
惊慌不已的春红哆嗦着身子,跌跌撞撞的从里屋出来。
“砰!咣当!”
绿荷听到春红说主子自尽,吓的手里端着的铜盆落了地,她疯了一般冲进了里屋,“啊,大夫人……”
冲进里屋,看到大夫人胸前插着把剪子,绿荷跪在她身旁痛哭起来,“大夫人,你不能死啊,你可别吓绿荷啊……”
“……这个冤家,……”
佟老夫人听到春红的话,也呆了老脸,直到绿荷的嚎哭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发软,头也晕的厉害,勉强站起身子,朝里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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