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侄儿读书的牵绊,田卿知道往后再来府城就没那么容易。
在府城精心的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待了四五日,就和了理好生意麻烦的佟珏返回石堡。
和田卿这些日子相处融洽,佟珏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心情愉悦的他回到石堡里,就带着田清逸去王章的屋子里看那些读书的孩子。
“王章兄,这是我在府城给这几个孩子买的书,还给你也带了几本。”
看到佟立拎着重重的木箱,听到佟珏给他们买了书,王章神情激动,“多谢佟公子,这几日笔墨也买回来,就差这些书了!”
佟立刚放下木箱,王章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打木箱的盖子。
佟珏看他激动的模样,心里感慨着果然是好读书的人,也没那些酸腐文人浑身上下的迂腐气息,怪不得能得田卿的高看。
这里有了新书,热闹非凡。
田卿一概不知,她被王素娥拉着去了王婆子的屋子里。
看到几日不见,王婆子已经憔悴不堪的面容,嘴唇干的都脱了皮,她有些诧异,“素娥婶子,嬷嬷这是怎么了?”
罗神医已经说过,王嬷嬷怕是要不行了,王素娥神色复杂,“东家,你们那日走后咱这里就下起了雨,嬷嬷她在外面帮着几个小子洗衣裳,没来及回来,等武哥他们把嬷嬷找回来,嬷嬷就病倒了,没法子,武哥他们又去临丰把罗神医请过来,药汤也喝了许多,就是不见病情转轻,罗神医说嬷嬷只怕是难以痊愈了。”
听到王婆子要不行的话,田卿脑袋轰的一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紧拽着王素娥的手高声质问着,“罗老头呢?他还在堡里吗?”
见田卿焦急,王素娥忙点着头,“在,罗神医这回就在大灶上给嬷嬷熬药呢,东家别急,我这就把他给换过来!”
罗老头人才跨过门槛,就嚷嚷起来,“哎呀,卿丫头,你可回来了,再晚两日,可就见不到这老婆子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是和哥哥有着唯一牵连的老人,田卿压根不想听不好的话。
她上前扯着罗老头的衣袖,“罗老,你别再说混帐话,你不是神医吗,快给嬷嬷用好药救治她啊!”
差点被田卿拽个踉跄,罗老头稳住脚跟,急切的嚷嚷着,“哎,疯丫头,快放开老头子,老头子是大夫不假,可医病医不来命,她已经病入膏肓,就是大罗神仙下来也救治不来!”
当年柳忠中了蛇毒,已经去了半条命都救回来了,田卿执拗的喊着,“我不听,你不是想要好药草吗我这就让卫杰回来,人参、灵芝随便的由你用,只要能让嬷嬷身子好起来就成!”
不是有人参和灵芝就能让已经病的没药可救的人好转回来,罗老头叹口气,“卿丫头,老头子已经无能为力,是人都免不了要走这一步,你要想开些。”
被王婆子病的要不行打击的已经失去理智的田卿,愤怒的吆喝着,“嬷嬷要不行了,你让我咋想的开,你不行,总有可以医治嬷嬷的人!”
她没看到王婆子眼角溢出混浊的老泪,愤然出了屋子。
“刘顺,你快去临丰把罗琏请过来!”
刘顺被田卿的表情给吓到,他纳闷的问着,“姑娘,咱不是明儿要回庄子的吗,这时候去请罗小大夫做啥?”
心里压了块重石,田卿愤恨的瞪着刘顺,声音尖厉,“王嬷嬷病的很厉害,我咋能离开,让你去请大夫,你啰嗦个啥啊!”
跟着田卿也有快三年了,还是头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刘顺缩缩脑袋,忙回应着,“哎,我这就去,姑娘别生气。”
拉着田清逸回到石堡里的佟珏看到田卿情绪已经失常,他快步走过来,“卿丫头,出了啥事让你这么惊慌?”
见到佟珏关切的盯着自己,频临崩溃的田卿呜呜哭了出来,“佟珏,嬷嬷要不行了,我该咋办啊!”
见姑姑哭了,吓坏了田清逸,他紧紧的抱着佟珏的腿,怯生生的望着姑姑,不敢开口。
感觉到小家伙心里的恐惧,佟珏顾不上安慰田卿,先把田清逸抱了起来。
然后走近田卿,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安抚着,“卿丫头,你先别哭,嬷嬷有病尽快的找大夫啊,越是这时候你越要挺住。”
感受到佟珏温暖的手掌在她的肩头,田卿脑子里恢复了几分理智,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佟珏,连罗老头都说没药可医,我该咋办啊?我不要看到王嬷嬷离开!”
得知最喜欢他的王嬷嬷病了,田清逸也流着眼泪,看姑姑哭的伤心,他用小手抹着姑姑脸上的泪水,“小姑姑,你别哭,罗爷爷不行,还有罗叔叔呢。”
自己刚才的失控肯定要吓坏了侄儿,田卿用衣袖把眼泪擦干,从佟珏怀里把侄儿抱出,“嗯,姑姑不哭,咱去看看嬷嬷可好?”
三人再次来到王婆子住的木屋里。
罗老头已经不在,王素娥正在给王婆子喂药。
怕她再发火,王素娥忙说着。“东家,罗神医又去配制别的药草,待会就回来。”
看着王婆子紧闭双眼,虚弱的身子靠在卷起的被子上,药灌的脖子里都是,田卿把侄儿放下,吩咐着王素娥,“素娥婶子,让我来给嬷嬷喂药,你去打盆热水过来。”
因为他娘身子不好,佟珏也多次给娘喂过药。
知道这是田卿最在意的亲人,他也不嫌弃,坐在床边,把王婆子的上半身靠在自己胸前,手轻缓的捏开王婆子的下巴,嘴张开了条缝隙,让田卿给她喂药。
多了佟珏的帮忙,大半碗温热的药汤灌了下去。
田卿含着泪给王婆子擦拭着脸和脖子,王素娥又去端过来一盆热水。
推掉要帮忙的王素娥,田卿亲自给她又洗了手脚,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不睁眼的王婆子。
即使刘顺把罗琏从临丰请了过来,他看看王婆子也同样的摇摇头,满含歉意的说着,“田姑娘,我祖父说的没错,嬷嬷已经是油尽灯枯,药石无医,我也无能为力。”
在这屋子里待了几个时辰,从来就没见过王婆子睁开过眼,气息越发的微弱,田卿也明白,他们祖孙二人说的对,神色黯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白跑一趟。”
既然已经没救,田卿又打起精神,吩咐堡里的木工给王婆子做棺材,如今这里的女人只有王素娥一个,做寿衣也来不及,她让刘顺明儿一早就去临丰买最好的成衣和白布回来,趁机把路氏接过来帮忙缝制孝衣。
棺材还没做好,王婆子就在田卿回来的次日后晌咽下了气,临死都没有睁开眼。
跪在床前的田卿哭的痛不欲生,头在地上使劲的磕着,“嬷嬷,早知道你会这样,我真不该丢下你去府城啊!”
正在隔壁屋子缝制孝衣的路氏听到田卿的哭声,她惊慌的赶过来。
眼见这伤心的傻丫头额头已经见了血,佟珏急忙把她扶起来,心头的揽着田卿的肩头劝说着,“卿丫头,你要节哀,嬷嬷去了,你这样伤心,她走的也不安心啊。”
想想去年哥哥死于瘟疫,若她不让柳忠带人去柳家庄种那些田地,柳忠他们也不会染了病,最终害了虚弱的哥哥丢了性命,这次若能早些发现嬷嬷身子已经垮掉,她若待在堡里让罗老提起给嬷嬷调理身子肯定嬷嬷不会这样死去。
田卿陷进深深的内疚和懊悔中,她紧紧的扯着佟珏的衣袖,哀声哭喊,“佟珏,都怪我,是我一门心思的去赚银子,忽视了家里的亲人,才让他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这是老天爷惩罚我的!”
不想让她再这样痛苦,佟珏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把她搂在怀里,痛惜着开了口劝说,“不是的,卿丫头,你听我说,人生死有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傻瓜,在大灾之年,你能养这么多人,已经很不错了。”
姑姑给王嬷嬷磕头,脑门都磕破了,田清逸拉着她的手摇晃着,“小姑姑,你别难过,你还有逸儿呢,你别哭,逸儿害怕。”
看着侄儿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田卿流着泪眼从佟珏怀里挣扎着出来,抱紧了侄儿,“嗯,姑姑不哭,逸儿别怕。”
见田卿神色稍微的恢复了些,这里又有佟珏照看,路氏低声叹口气,又转回了屋子里缝制孝衣。
守到天黑透,怕田卿身子顶不住,佟珏把田卿劝回去休息会。
想想明儿还要看着王嬷嬷出殡,田卿也怕自己真的倒下,勉强去了隔壁的屋子里躺着。
过度伤心的田卿睡下,就睡了好几个时辰。
佟珏端着饭菜来屋子里,看她睡的还是那样昏沉,摇摇头,把饭菜放下,摇着她的肩头,“卿丫头,你醒醒,吃点东西再睡吧。”
晃醒的田卿看着佟珏端过来饭菜,她哪里有胃口吃饭,仅喝了半碗米粥,眼泪就又止不住的要流下来。
这丫头有多倔强,佟珏心里明白,不好再强逼她吃饭,耐心的陪她说了几句话,还要照顾年幼的田清逸,他只好忍着心痛,离开了屋子。
次日一早,怕田卿身子顶不住,罗老头拿来几样补身子的药草,让王素娥给田卿熬了药粥。
今儿午时要送王嬷嬷下葬,田卿忍着眼泪连喝了两碗药粥,让佟珏也松了口气。
到了接近午时,春雨霏霏中,田卿带着侄儿和堡里的所有人披麻戴孝的把王嬷嬷送到石堡后面的坟地里。
哭的眼睛酸涩胀痛,她再没有眼泪可流,看着棺木被黄土掩盖上,她又磕了几个头。
想着哥哥还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旁边的坟头是她在安葬哥哥是亲手给嫂子做的一身衣裳,如今爹娘都尸骨无存。
她心里悲伤不已,站起身子,把侄儿拉起,朝哥哥的坟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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