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德跟夏梦离婚那天,从民政局出来。他试探性地伸手拉住夏梦“陪我吃顿饭,好吗?”
“好。”对于一场婚姻的聚散,夏梦将离异的悲喜全部掩藏在了心底。他们不再是同梦人,却是两个孩子的父母。婚姻里面的爱可以破灭,而那盏为孩子所留下的灯光不能熄灭。
他们走进一间两人时常光顾的那家饭店,它并不豪华,也不精致,它只是路边普通的一家小饭馆。老板说着一口地道的四川方言,而他们的两个孩子也在他们的见证下长成了小伙子。
夏梦坐在位置上,看着忙进忙去的那对普通夫妻,他们衣着简单,双手写尽了操劳生活的沧桑。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如当年他们第一次踏进这间饭馆时那般温暖。
盛明德点的全是夏梦平时爱吃的。可是,当菜上来的时候,夏梦看着那些菜,说道“其实,三年前我便不再吃辣了。”
“为什么?”
夏梦笑笑“跟着孩子吃,习惯了清淡口味。”她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慢地吃着。
盛明德低着头,不敢再看夏梦。以至于,夏梦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他也不知道。只是,当他抬起头时,坐在车里的夏梦透过窗户看见了他的泪流满面。而夏梦的泪,落在了自己才知的角落。
孩子三岁的生日宴,是夏梦亲手操办的,没有丝毫的隆重与盛大,邀请的也只是日常来往交频繁的亲朋好友,它简单地就如一场温馨的家庭聚会。
生日宴的布置,是她与盛明德亲力亲为的。这还是盛明德三年来,第一次如此用心地为女儿的生日操持。当他们手中的氢气球一个个升向屋顶时,抬眸瞬间,仿若炫丽的七色天堂。
两位笑容甜美的女儿在他们的周围追逐嬉闹。他伸手将女儿抱在自己的怀里,笑容慈爱。假使一切不曾发生,盛明德的笑容中不会在这样的一场狂欢中夹杂一丝落寞。
傅微澜是盛明德请的。
苏洛是夏梦请的。
而两人事先都不知道,自己被邀请了。他们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四份礼物,傅微澜笑道“洛洛,看来我们的交流还需要加强。”
苏洛瘪瘪嘴。
实则,在写孩子的生日请帖的时候,她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要邀请的人便是苏洛。她与苏洛此前并无交集,可是那日公园一见,却生出了一见如故之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它在深浅中透着一股奇妙。
今日这场宴会,夏梦拒绝让夏家人出席。是因为,她不想在孩子的快乐中,掺杂进大人世界里面的浮华与虚伪。虽然,她们也会长大,但是为孩子保留一份纯真的童年是父母的责任。
慕夏与夏梦结缘与陶艺馆,因为孩子喜欢的缘故。几次下来,两人便就熟识了。两位孩子也对慕夏甚是喜欢,所以生日宴自然也邀请了慕夏。
当苏洛从车上下来,便看见了自己对面也刚才车上下来的慕夏。或许是源于上次见面的尴尬,慕夏并没有跟两人打招呼,直接朝着屋内走去。
面对慕夏的故作陌生,两人什么都没说。苏洛挽着傅微澜,抬脚走进屋内,将手里的礼物交给佣人。
这样的一场有关孩子的盛会,相对于他人的滔滔不绝,苏洛明显有些寡言。或许是因为今日到场的大多是有孩子的,大部分的话题自然也是围绕着孩子展开。
这些话语中,有对自家孩子调皮的抱怨,也有对自己孩子优秀的赞叹。每句话都包含着为人父母的幸福。
慕夏虽然还未结婚生子,但是因为日常在陶艺馆跟孩子打交道的缘故,所以很快便跟孩子打成了一片。她们的欢笑声从花园里面传来,点缀了屋里平静的欢喜。
苏洛的目光一直在花园里,她对着大家浅浅一笑。起身朝着花园走去,她站在草坪上,看着慕夏与孩子的互动,心底生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感觉。
突然,夏家妹妹抱着玩具跑过来“阿姨,你想跟我们一起玩吗?”
苏洛蹲下身“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可以啊。”夏家妹妹拉着苏洛的手朝园中走去。
孩子与家里长短的话题是女人的天地,男人的话题自然是球赛、股票等等。傅微澜站在二楼的角落,手中端着一杯红酒,听着他们谈论,目光在不知不觉中跟着苏洛走了。
孩子的天性,总能在相处之中将你原本淡漠的性格带动。此时此刻,苏洛在游戏中,跟着孩子的思维而转动。她的笑容在孩子爽朗悦耳的笑声中,悄然绽放。
零散的积木在孩子的手中堆积成了形状模棱两可的物体。却在慕夏的手中变成了一间敞亮被阳光覆盖的屋子。
她将屋子的门按上“苏洛,微澜是在一个极度温暖有爱的家庭里面长大的。你与他的成长环境不同,你的出现会一点点刮走他世界里面的阳光。”
“你怎么知道我带给他就一定是寒冷?”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自身的成长环境做决定得。”她看着苏洛,极为认真地说道“苏洛,你和微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洛放下手中的积木“或许你说的没错。可是,你忘了阳光太烈,会给人一种犹如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煎熬。”
苏洛起身打算离开,却被慕夏拉住“苏洛,你知道现在在外面,他们是怎么说傅微澜吗?怎么说他妻子的吗?他是天之骄子,不应该承受这些非议。”
她推开慕夏的手,冷冷地看着她“我知道,在所有的人看来。傅微澜即便此时斩断这段婚姻,大家只会为他拍手叫好。因为,我不配。”
“如若今日傅微澜这样对我。就算你与他走到了一起,他有一日也会这样对你。因为这样的人,不会跟任何人风雨同舟。当然,如果傅微澜真是如此之人,你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于此。”
慕夏不甘示弱“苏洛,你认为自己很了解他吗?”
“我不了解他。正是由于这份不了解,才让我们彼此生出了探索对方世界的好奇。我们在这样的一份好奇之下,慢慢的靠近彼此,融进彼此。”苏洛没有接下慕夏的话,她知道自己与傅微澜半年的相处终究比不过慕夏与傅微澜二十多年的时光岁月。
“可你也别忘了好奇心终会害死猫。”
“你错了。害死猫的不是好奇心,而是他人的自以为是。”
慕夏并不是喜欢死缠烂打之人。然而,世间所有的竞争只有建立在实力均等情况下的输赢才会让人信服。与其说慕夏是输掉傅微澜的感情而不甘心,不如说是输给苏洛而不甘心。
这天宴会结束之后,大家都散去,傅微澜让苏洛自己先到了车上。他单手插兜,抬脚朝着慕夏的车旁走去。他站在驾驶室旁。他看着慕夏,语气冰冷“慕夏,我曾说过三次。今日是第四次,你超限了。”
慕夏推门下车,言语激动“傅微澜,凭什么?我自问自己没有一点输给她。”
傅微澜淡漠一笑“不是每颗青梅都能等到成熟的季节。所以,我奉劝你,最好自行将它埋葬。不然,别怪我不顾两家交情。”
慕夏看着傅微澜离去的身影,她看见傅微澜坐进车里。刚才还那般冷漠的一个人,却在瞬间被温情笼罩。他抬手摸了摸苏洛的头,笑容宠溺。可随即对上慕夏的目光,分秒之间将她心底情深凝结。
她坐在车里,泪水滴落在方向盘上。她在自己的心底,为傅微澜锻造了一个巢穴。她每日往这个巢穴里面放进自己的喜怒哀乐,日积月累,只待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巢穴里面的一切便会犹如瀑布开闸般。
如今,这把钥匙插进去了。不过,那不是为了打开巢穴,而是为了将它里面的一切锁死,任她在里面如何的百转千回。
傅微澜曾给了她一场雪花。这场雪花在她的世界下了经年,终于在今日被冻结成冰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