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挂着副画,画里的人眉眼澄澈,顾盼生辉。
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女子。
那人苏灼认识,是君辞的母亲。
很奇怪,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会用水墨画的形式来悼念逝者。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雕刻精细的太师椅上,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
苏灼将视线从画上收回,对上君城的视线。
他们在互相打量。
这个男人,科学疯子,但她可不会忘了,早几年的时候,他也是混迹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
商人,都很精明的。
苏灼从容不迫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我可以和君辞分手,但我有一个条件。”
君城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镇定,抬眼仔细打量她,“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可以跟我谈条件?”
他找她来,不是跟她商量,而是通知,是警告。
在君城眼里,苏灼就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或许是凭着一腔年轻的萌动春心,又或许……只是看上了君家主母的身份地位罢了。
一个乡野孤儿院出来的黄毛丫头……
苏灼平淡道“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找我,或许我可以认为你受制于君辞,而且……我想你也不愿意把事情搞大,这对君家,对你都没有好处。如果我不同意分手,你也拿我没有办法。”
拿她没有办法?
这就是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如果我今天把你留在这呢?或者……杀了你。”
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从这个世界抹杀,就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苏灼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你不会。”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小姑娘,我这话可不是嘴上说说。”君城的眼死寂,冰冷。
苏灼看着他,语气笃定,“为了君辞,你不会。”
“看来我那傻儿子也没那么喜欢你,他没告诉过你……”
“我猜的,你不会害他。”
因为前世君辞死后,君城自杀了,还一把火烧了所有的实验数据。
从前苏灼也认定了君城是恨君辞的,可是现在,她想明白了,君辞是君城的执念。
每个人在每个人生阶段都会有自己的执念,一旦执念消失,人就会觉得空虚,迷茫。
就像一名学生,当还处在学业生涯中时,大家都习惯了学习,那些被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就好像人们生下来就是一个学习机器,可是,一旦脱离了学生的身份,步入社会的那一刻,迷茫感,无力感就会如潮水般把人淹没。
当执念过于沉重,沉重到占据整个人的一生时,一旦它突然消失,那将会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可怕到——前世的君城在君辞死后,选择自杀。
大火整整烧了七天,连带着他的尸体,以极其悲壮又低微的姿态毫无留恋地抛弃了那个世界。
许是见到了苏灼眼睛里的空寂沧桑,那似乎不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该拥有的东西。
君城摩挲了一下戒指。
室内沉寂了片刻——
君城慢悠悠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说说你的条件。”
“治好他的病,不要再用他试药。”
“哦?”这语气危险了些。
君城多了解他那个便宜儿子啊。
他可能把那段肮脏的过去说给喜欢的女孩听么?
那么……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丫头,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我知道你对君辞做的事情,也知道他还剩五年的寿命,我……”
话突然被打断。
“谁告诉你他还剩五年的寿命?”
苏灼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许清霁是这么说的,她好像……深信不疑。
但君城似乎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空气中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离开他,你只有一个选择,至于你说的条件,看我心情。”
看他心情,心情好了就减少点剂量,心情不好——关笼子。
连城适时进来了,恭恭敬敬站在门边往外请人,“苏小姐请回吧。”
苏灼脑袋当机了一会儿,直到走到门边,她恍然回神,“离开他的时间里我要时刻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然而这话并没得到回应。
君城已经站起身,取下墙上的画走到了里间。
——
苏灼从老宅出来,居然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她对君城有股生理上的恐惧。
不。
应该说,她对那种搞科研的有股生理上的莫名的强烈排斥。
君城那个态度苏灼有些摸不准,进去之前她以为她想通了一些关联,也有了筹码,可是……君城的反应总让她觉得意料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苏灼一直到苏家别墅前时还在思考这些问题。
什么叫“谁告诉你他还剩五年寿命?”,君城什么意思?许清霁……是骗她的吗?
苏灼烦躁地踢了脚路边的电线杆,雪落下来了,她懒得去拂。
“这就是你说的回苏家?”声音微冷。
苏灼光听就知道是谁,她转身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君辞黑色的大衣与满地的白雪格格不入,他双手插兜,笔挺的双腿被西装裤包裹,领带露在外面被猎风吹动。
男人站在雪地里,静静瞧着她后退的动作。
苏灼想解释,想上前替他捂住被冻红的耳朵,可是她不能,不能靠近他。
“来接我干什么?”缩在袖子下的手攥紧,“你回去吧。”
她这么说他会生气吧?毕竟……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估计也知道她骗他了。
君辞嘴角似勾非勾,只是上前温柔地替她拂去肩上的落雪,“跟我回家?”
“不了,我去看看爷爷,刚才……刚才只是去见了朋友。”
苏灼惊觉她似乎表现的太过了,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如果只是出去见个朋友而已,为什么要撒谎说她回苏家呢?
“临时,是临时,本来要回苏家的,朋友临时叫我,我就去了。”
话一出口,苏灼懊恼地低头,什么啊!自己都感觉越描越黑呢?!
“慌什么?我又没要怪你。”君辞打开大衣把她抱在怀里,挡去了冷风。
苏灼身子一僵,用力推他,但是……她力气不够了,“放开我!”
“小灼,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君辞声音很低,他不顾她的挣扎。
他好像生气了,但是没有那种阴鸷的,怒火冲天的迹象,苏灼摸不清他怎么想的。
她只是奋力挣扎,没有看见他有些受伤的眼神。
终于,她推开他了。
君辞怀里空荡荡,他看着自己的手,笑了笑。
苏灼怕刺激到他,又怕他靠近,连连后退,退到路灯后,深吸口气,平淡地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君辞看着她,奇迹般地没有炸毛,反而顺着她的话,一副委屈的口吻“没吃。”
他原本已经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了,可就是突然想见她,很想很想。
他怕她昨天说的那些不怕他不嫌他脏的话都是骗他的,是暂时安抚他的,就是没来由的,怕她扔下他。
他想一遍遍地听她说“阿辞不脏,阿辞很好,苏灼很爱阿辞”,他就是想一遍一遍确认,哪怕她昨天刚刚说过的。
苏灼想了想,“回君园。”
——
老宅。
“云城那次,是她替君辞挡了枪?”
连城递了块毛毯给他,“是,那时候您还在准备实验室乔迁的事。”
是他把y国那边的一些实验数据和器材都搬迁回老宅的那段时间。
君城看着无名指的戒指,半晌抬头看向窗外的枯树霜雪,“想办法得到她的血。”
连城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老爷?”
君城抬了抬手,“这事不急,别让任何人发现。”
“……好。”
“费城那边怎么样?快年底了,明家外戚那些老东西也该动手了。”
“存放基因的那枚戒指目前在慕家私库里存放,科研所里的明家人前几天动手被发现了,慕家找了退役军队看守,目前估计明家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君城淡淡“嗯”了一声。
连城犹豫了一下,“老爷……明家跟裴徜已经联手,他们好像有打算对那个叫苏灼的姑娘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