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零几年那时候,孤儿院来了个恶霸,恶霸有权有势,到地儿就指着院长说要领养这里最好看的姑娘,这一遭弄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来这逛窑子的。
院长不同意,恶霸刚开始还拿钱砸,后来没耐心了,不知打哪儿找了一伙人把孤儿院的大堂胡乱砸了一通,孩子们都小,没见过这阵仗,那天下雨,暴雨声混着哭啼声回响在大堂里,就苏灼缩在角落里抱着吓哭的许棠棠。
那时候司南还不叫司南,叫司泊,后来为了一个人她改姓苏了,叫苏泊。
苏泊那时候还以女儿身示人,白衣黑裤,初有男子气概,她就挡在苏灼和许棠棠前面,面无表情看着手里拿着粗壮的木棍到处乱砸的恶霸。
角落里的三个孩子,有两个都不哭不闹的引起了恶霸的注意。
恶霸撂下话,三天之内就要她们三个的其中一个,要是办不好领养手续,就三个都抢走。
恶霸走了,孤儿院到处都是碎片和孩子的呜咽声。
苏灼那时候懂事,偷偷找了院长,自愿被领养,她明事理的,那个恶霸肯定不是为了领养孩子那么简单。
院长最心疼的孩子就是苏灼,坚决不同意,但三天期限就快到了,交不出人,三个孩子都要遭殃。
那天晚上,暴雨冲刷着山体,说好的黑车一直没来。
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是苏泊背地里跟着人走了。
一声招呼都没打,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将近十年。
苏灼怎么可能恨她?怎么可能气她?这些年她不知道司南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有满腔的心疼。
“知道他怎么死的吗?”司南说着都想笑,“死在女人身上了,出去乱搞,搞出病了还想让我救他,真可笑啊,我像做慈善的吗?”
苏灼伸手把她架起来往屋里走,“是他活该。”
“哎,当时就这种小破出租屋里,他剩最后一口气儿让我叫救护车,我没叫,就坐在那看着他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司南没醉,嘴里还在说,“我就奇怪了,他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出去乱搞的。”
苏灼给她倒了杯温水。
司南说够了,喝口水看着苏灼,“小七,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记住,阿姐永远偏向你,如果没地方去,阿姐养你。”
苏灼眼眶酸涩,她强忍着泪,声音发抖,“我不会待多久的,谢谢阿姐。”
阿姐,当年她叫她阿姐的。
她在孤儿院的孩子里的编号是七,所以他们叫她小七,司南最大,大家叫她阿姐。
“跟我客气什么?”司南下地在柜子里找出床被子,“只要你不怪我,不怨我,比什么都强。”
“我这儿地方小,你睡床,我去客厅。”司南抱着被子往外走。
“阿姐。”苏灼阻止她,“床不小,我们一起睡。”
司南笑笑,“那可不行,我现在可是‘男人’,不过……你要非要同床共枕的话,我没意见啊。”
“……”
司南出去睡沙发了,铺好被子,她从客厅喊了一声,“小七,卫生间可以洗澡的,你洗个热水澡再睡。”
卫生间不大,东西摆的很整齐,洗浴用品很全,侧面有个窗户,窗户外是小区背面,还能看见灯晕下飘落的雪。
苏灼拉上窗帘,试了下水温,里面只有一个淋浴头,墙壁有淡淡的霉味,老楼房都是这样子的。
她从君园出来只带了黑匣子,她知道这几天暗一都跟着她,怕被察觉异样,其他的,苏灼连件衣服都没带,司南看出来了,给她拿了件自己的睡衣。
“你很缺钱吗?”苏灼趿着拖鞋,t恤有些宽松。
“啊?”司南坐起来,懂了,“习惯了而已,住不惯太高级的房子,再说这里虽然破了点,好歹不会有人猜到我在这儿住,自由。”
怎么可能有大明星放着豪华大平层不住,来这里住这种老楼?
“我有钱。”苏灼第一次觉得有钱是件好事,她从口袋里拿出张卡递给司南,“你留着。”
司南愣了一下,“不用,你不是离家出走吗?自己留着买东西,我有钱。”
有钱,只不过大部分都拿去做慈善了,就这样还有很多黑粉说她是做样子。
苏灼没再坚持,“我明天会离开帝都。”
司南拧眉,“这么急?”她以为她是离家出走。
“嗯。”苏灼情绪不高。
“以后能联系吗?”刚亲人相认,司南可不舍得这么快分开,“不能再多住几天吗?”
苏灼摇摇头,她知道君辞很快会找到她,哪怕她可以隐藏行踪,这一点她前世就领教过了。
“那你离开帝都,打算去哪?”
苏灼沉默了一会儿,“先去看看院长吧。”
“我跟你一起去。”司南说的很快。
“不用,我自己没事,你是明星大家都盯着你呢。”
做明星,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要失去很多。
司南叹了口气,“那要常联系,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谢阿姐。”苏灼浅笑。
这一夜,各怀心思,注定难眠。
床上,苏灼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未读消息。
[为什么要分手?]
[小灼,别躲,我们当面说,我不生气,好不好?]
[我不同意分手!]
[苏灼,你出来跟我说清楚!]
[你不能这么对我。]
……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斟酌了无数次才打出来的。
苏灼低头,眼泪狠狠在她脸上划出一条痕迹。
不能再看了,再看会心软的,她宁愿他们天各一方,也不愿意她的阿辞在世界上消失。
所以,狠一点吧。
——
君园。
“主子……是属下的错,属下……”暗一愧疚地看着沙发上颓郁的男人。
主子被气的吐血了。
“滚。”
君辞攥着手机的力道很大,新买的手机眼看就要变形了,他突然松开把手机放到西装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
暗一还想说什么,被君辞薄凉的眼神劝退了。
手机响了,这回的消息依旧是“没找到人。”
“没找到就继续找!再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君辞握着手机,疲倦地仰头靠着沙发胳膊搭在眼睛上,手里的屏幕还亮着,界面还是跟苏灼的对话框。
她可真是好样的。
新买的手机,收到的第一条短信就他妈是她发来的分手消息。
呵呵,分手……
客厅。
唐风马不停蹄地摁着键盘,偌大的客厅只有键盘声在响着。
“卧槽!”唐风突然双手抽离键盘。
秦垣快步走过来,“怎么了?找到了?”
“找,找到了……”
“在哪?”秦垣眼睛一亮。
“找到了我偶像!”唐风咽着唾沫,“我特么……怎么这个时候碰到z啊啊啊啊!”
秦垣翻了个白眼,“让你找苏灼,不是找什么偶像。”
唐风瘪嘴,删除了坐标,继续找苏灼的信号。
唉,他满腔热血啊,偶像对不起了,他有任务在身啊。
好想哭怎么办?
第二天,四点钟左右,天还完全黑着。
苏灼起床叠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把司南掉在地上的毛毯给她盖上,留了个字条,上面压着一张银行卡。
她最后看了眼司南,走了。
原来,真正分别的时候,人是会害怕的,所以不敢面对面地说再见。
车站还在被封锁着,要想出去必须要经过卡口,卡口检查都很严格,尤其这个时候。
但是想去江城可不止那一条路。
很多黑车都有自己的小路,只要钱给到位,不做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都接。
苏灼早联系好黑车在路边等她。
“你是白先生的人?”司机戴着棉帽,黑色口罩,捂的很严实。
“是。”
“去江城是吧?”司机确认一下。
“是。”
“行,上车吧。”
车子行驶在路上,前段路程还好路很平坦,等到小路的时候就不好了,路面光滑,到处都是被车胎压出来的印子,凹凸不平。
车身摇摇晃晃,疾驰间还带起路边的雪。
“你是白先生的什么人啊?”司机看了眼后视镜。
车前挡风玻璃后挂着的平安吊坠来回甩着。
苏灼坐在后面,只淡淡说了句,“认识。”
白先生,白文周。
昨天她的退学申请就交给了白文周,因为校长是君辞那边的,她这申请要是先给校长,恐怕她没机会走的。
她跟白文周说她要离开帝都,但可能会有些麻烦。
“遇到什么事了,必须要离开帝都?你的比赛成绩再有两周就能出来了,不看下成绩再走吗?”
“不了。”那些都不重要,她怕她再拖下去会忍不住就不走了。
“行吧,我找找道上的人,那边有开黑车的,到时候什么情况再联系。”
司机好像跟白文周挺熟的,几次想跟苏灼搭话,对方反应很平淡,他说不下去了,按了按帽子,专心开车。
从帝都到江城开车需要两天的时间,更何况这种曲折蜿蜒的小路,当然,也可以选择在海城转水路。
“码头那有人会接应你,你跟着那个男的走就行,他是南方人,口音重,左耳朵上有颗痣,别跟错人了。”
“谢谢。”苏灼要掏钱给他。
“不用,白先生都吩咐过了,你尽管走就是。”司机把手里的旱烟扔了,“注意安全。”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