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浮云在醉香楼后院住下了。
很意外,或许是从未听说过“火锅”为何物,让这个酒楼的掌柜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钱掌柜说,后院的西厢小厨房拨给她用,还给她分了一个帮厨,但是她拒绝了,她最重要的秘密就是那些佐料,眼下她也没有想要卖配料的意思,防人之心不可无,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她准备做两种口味的汤底。
麻辣味的很好说,过油炸了花椒茴香八角豆蔻陈皮丁香桂皮生姜大蒜等料,然后倒入捣好的茱汁,加点当地的大酱,继续翻炒,炒出香味了,她就把香料捞起来了。
虎骨猪骨鸡骨都淖水,再重新加入冷水,大火烧开水后丢些生姜和大蒜,小火慢慢熬成。
可惜的是,钱掌柜找来的牛油没有派上用场。
她只化了一点油,就知道不能用了,处理的实在是不太好。
然后她又用豆腐,鸡鸭肉,香菇,大白菜,只加了生姜大蒜花椒枸杞,用大火熬了一锅奶白的清汤。
所有添加的原材料,她全部都捞出来了。
仅余汤。
钱掌柜看着两种颜色的汤,取勺尝了尝。
“这个红色的汤,味道点,”他想了想,又继续说,“奇特,闻着很香,只是,我倒是觉得,这个白色的汤味道更精妙!”
徐浮云懂他的意思,地域差异,每个人的口味也不一样,就像有的人能吃辣,有的人不能吃辣。而香辛料在这里从来没有用过,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钱掌柜没有一棍子打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决定重新再做,减少香辛料的比例。
任何新事物,被接受都有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
汤出锅的时候,她就已经尝过,这次麻辣锅做的应该是比较有水准的了。
只是,这里的人还一时接受不了。
于是,又反反复复尝试了三四锅,钱掌柜最终发现,第一次的味道确实是最好的,那种香,是让人沉迷又难以释怀的。
佐料不够用,她又出去买了一些回来卤肉。
这一次,钱掌柜终于不再小瞧,他发现徐浮云卤的肉,跟酒楼里的卤肉很不一样,味道简直绝了。
如果能把那卤肉的配料方子弄到手,就最好了,他头一次,产生了这样强烈的想法。
他决定等事后就跟徐浮云提买配料方子的事儿。
腊月二十五,醉香楼二楼的房间都被包了。
徐浮云挺好奇,这次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不过,那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儿,她只想赶紧拿到钱,回家过年。
一早起来,她就开始熬汤炖肉了。
钱掌柜忙得脚不沾地,过来叮嘱了几句。
她今日只管火锅底料和卤肉,钱掌柜说必须要新鲜的,所以,她也只得遵从。
大厨房里的情景她不知道,她一直都在照看小厨房里的火,一会儿看看汤,一会儿看看肉。
过了午时,终于歇了口气,总算是忙完了。就等贵人们吃完走人了,她就能拿了钱回去了。
忙了一大早上,连早饭都没顾上,眼下也没有到后院用饭的间,于是她溜到大厨房里跟人要了两个馒头,一手拿着一个,一边往回走一边吃。
醉香楼二楼丙字间一号房正对后院的窗户口,站着一个身形俊逸的玄色褚衣男子。
男子的身形一半隐在窗后,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后院里的那个女人。
见人进屋去了,他才收回目光。
褚衣男子侧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那个女人,速去查一下。”
只见一道灰色身影一闪而没。
褚衣男子回到桌前坐下,手指紧了紧,眉头微皱。
周重山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女人和徐四娘长得一摸一样,但徐四娘半年前就死了,林春啸因此深受打击而去了北地守疆。
他一直都瞧不上徐四娘,徐四娘那女人惯会娇柔做作,蠢笨无知,半点儿也比不上温婉贤淑的三娘子。
偏偏林兄就喜欢那个女人,怎么也不听劝,那个女人病死的消息传出后,林春啸就此消沉了一个多月,徐家欲把亲事换成三娘子,也被他推拒了。
而他作为林春啸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离了中都,远赴北地。
可是今天,他竟然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难道她没有死?
周重山的脸色越发阴沉。
过了莫约两刻钟,灰色影子回来了。
“禀主子,那人是王家村的,也叫徐浮云,在酒楼帮工,和酒楼掌柜相熟。”
“这么巧!”周重山下意识的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地上跪着回话的人静静候着。
“去王家村查,事无巨细,一一回报!”
“喏!”
周重山听完回话之后,心里却更加烦躁,他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始终坐不住,他一把拉开门,往甲字号房看了一眼,然后径直下楼去了。
甲字一号房的冯靖的管家时刻留意着那边的情况,见此,立刻和冯靖请示,冯靖听后无奈的苦笑一声,唉,这位小祖宗,谁也惹不起。
冯靖吩咐,“着几人远远地跟着,别去打扰!”
冯府管家忙下去安排。
坐在右手的吴义逸隐约听见几个字,眼神隐晦的闪了闪。
周重山出了酒楼,心里那团怒火越烧越旺,只顾自个儿向前走,清风和清尘两个小厮不敢多问,只得寸步不离紧随身后。
不知不觉竟然出了东街。
他茫然的站在路口,看着城门口黄县两个大字,愣住了。
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
轻轻吐了口闷气,说,“回去吧。”
他对自己的失态举动十分懊恼,他以为自己离开了中都,离开了那些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惜这一切,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后,就全乱了。
都怪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三娘就不会委屈嫁给赵恒那个混蛋。如果不是她,林兄就不会远离中都,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她本和林兄定亲在前,后又招惹了赵恒那个混账东西,赵恒那厮不过是与他们斗劲儿,才故意接近她,和她虚情假意罢了,那个女人,真是愚不可及,竟然要和林兄退亲,退亲不成,又使计想让赵恒娶她,结果却害了三娘。
想到这里,心里蓦然一阵痛惜。
为了不再听到她的任何消息,自己竟找了借口远远地躲到乡下来,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凄然的仰头一笑,眼角的湿润最终在冷空气里消失不见。
回到冯府,他又成了平日里那个冷峻的少年郎。
次日晚间,灰衣男子回来将调查的所有大小信息都详尽的告知。
周重山眉头深锁。
“你是说,她与其他男子同住?”他陡然提高声音,五指收紧,手中的杯子顷刻裂开,“竟然如此无耻!”
“是与一对娄姓夫妻住在一起,娄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才投奔她,村里人与她交往甚少,有些不好的传言。”银翼小心的回复。
“如果真是她,那些传言也不奇怪了。她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周重山语气里藏不住的鄙夷。
“还有……吴县令也曾派人调查过她,皆无所获。”银翼说。
他想到他看到的后山坟堆似的炭窑,和屋里摆满的大大小小的罐子。
“只是,似乎她和普通的村民有点区别,她会烧炭,还会做菜,据醉香楼的掌柜说,昨日的酒席上叫火锅的菜,就是她做的。”
“女子会些厨艺没什么出奇。”周重山不以为意。
银翼静默了一会儿,又低低的说,“窃以为,她和郎君所说的徐府四娘子,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哦?”周重山的眉梢高高起。
他瞥了一眼一身灰衣的影子,银翼是母亲安排在他身边的人,聪明又稳重。
“冯府的周姑太奶奶有座庄子,就在王家村。”银翼低着头不经意的说道。
“既如此,那就去看看。”周重山重重的放下杯子。
他看着杯子里的水晃了几圈又恢复了平静,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石头。
林兄那里,暂时不用去信了。
------题外话------
写完这一章,觉得第一章好像,应该,也许埋下过伏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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