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并不知晓徐府之事,见一时没了下文,想必府内还没安排好,便把此事放在一边。
又得了赵恒的万两银钱,随即叫马俊才到城外去买屋买地建房子,她打算办一个造纸工坊,除了取材方便,还要用水便利。
马俊才很快就在城外找了一个村庄买下五百亩田地,村子依山傍水,全村大概有三百多户人家,牙人推荐了此处后,马俊才又带着浮云去看过一次,她点头了才确定买下来。
这个村叫燕子沟村,村正姓谢,马存才带着工匠驻扎在村里,就地招工,很快就把房屋建了起来。
然后又按着娘子所说的,就在本地花钱收购木料、竹料、麻、草杆等物。
果然,村人听闻还有这种赚钱的法子,纷纷上山伐木采草,马管事只需派人坐在家中就能收到足够的原料。
等工坊监造完工后,又把八卦山赵瑾的庄子上原来造纸的人手都拉过来,并在当地大肆招人,让之前的奴仆授其造纸之法,渐成规模。
附近邻村莫不羡慕,使人央告与管事,浮云得知后,放开限制,四里八方皆可售卖原料于此,并把原料采购权赋予各村村正,如此更是省便。
很快,燕子沟村人多数皆沦为造纸工坊的匠人,村里日渐富庶起来,而后又扩大了工坊的规模,兼并到附近村落,这项手艺逐渐流传下来,此乃后话。
而后,浮云又让马俊才在西城郊区圈地建书局,期间也借用了他人的权势之力,外债越滚越大,也不知她哪里来的魄力!
幸而夏季制冰又多了一个进项,否则连下人们的月例都要发不下来了,此时的艰辛自不必详说。
话说燕子沟村的工坊正筹备开建时,徐府送来消息。
七月初四,正逢休沐日。
卯时三刻,徐夫人的马车就到金井街路口了。
浮云得了信儿,赶紧收拾了去迎接。
刚至大门前,只见一位雍容的贵妇人带领许多丫鬟婆子前来。
徐夫人忽抬头看见前面一粉面桃腮,朱颜红唇,娇若春花的娘子,蹁跹袅娜,施施然走过来,至她面前便盈盈一拜。
“可是阿娘罢?不孝女浮云在这儿给您请安了!”
徐夫人恍恍惚惚,不觉撇下丫鬟,上前托起她来,细细打量一番。
正看得仔细,忽听娘子笑呼道,“门口不便久留,阿娘快随我进去吧!”
一语未了,只觉得手臂被她携住,往门内引去。
至后厅正房,浮云又端端正正的拜了一拜,早有备好茶的丫鬟送来杯盏,又敬上去。
见面前的妇人稳稳地托住茶盏,放置桌旁,双手托起她来。
“好孩子,起来吧!”徐夫人笑道,“原应该早些来接你的,只是府中事务繁杂,这才误了些时日,可怜你流落府外多年,定是吃了不少苦!阿娘一见你,便如见到我那亲女一般亲切!”
虽说夫君之前跟她说过此女与四娘有多相似,也不及此时见到大活人来的真切!
实打实把徐夫人唬住了!
刹一看还以为是她那丢失的亲女云娘子!
故而这番话倒也真心实意。
不过转眼功夫徐夫人便清醒过来,心下暗想,终究是那个贫贱的外室的女儿,虽说长相与云娘也差不到哪儿去,到底仍还是个没福气的!
就是不知道她知道了自个儿的身世之后对府里之人是否有怨恨?
于是心下便有了七分提防,三分轻视。
浮云抿嘴微微笑着,并不答话。
“前日里得知你迁新居,阿娘本该亲自前来庆贺,只是一时偶染微恙,怕过来冲了喜气,故而只派人送了些物什,你不会怪阿娘吧?”徐夫人道。
“怎会?买宅一事,未曾禀明阿爹阿娘,还请您们不要责怪我!我原本性子愚顽,自由散漫惯了,也是怕住到府里三天两头就会惹得长辈们生气!失了府里的体统!这才自作主张买下宅子,单独居住!阿爹阿娘若是想我了,我就过去陪陪长辈们住几日,平日里还是住在这边,免得在府里惹了事儿,让爹娘难做,伤了大家的和气!”
浮云觉得有话还是明说为好,尤其是当家主母,最好能和她打好关系,若是不能,也不要惹她生厌。
徐夫人见她说话直来直去,言笑晏晏,只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心性,只当如此便很容易拿捏,因而之前那点儿提防的心思便放下了几分。
反正是她自己要留在府外,于府里不甚相干。
正如大母所言,不过是个孤女,任她如何折腾,又能翻出多大浪花来?
自己何不大度一些,今日里欢欢喜喜接回去,只要她乖顺恭谨,自个儿也就抬抬眼过去了,便是她在外面有什么不适宜的举动,那也与徐府无关,又不是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儿,就算夫君和大母怪罪,也怪罪不到自个儿的身上来!
两相比较,倒是觉得让她住在府外反而是件好事了!
或是想得通透了,脸上笑颜安然了些。
浮云有心讨好,谈笑间总把那好听的话儿不要钱的往出吐,那头徐夫人的心思放开了。
又听了她的吹捧话儿,笑容更深,此间两人倒也能说到一块儿去,好个母女情深,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徐夫人的引领下,浮云上了徐府派来的马车。
随行她只带了春月和墨香两个丫鬟,只道是去做客,箱笼里装了两身换洗的衣裳和一些常用的琐碎东西,其他的则是准备的手伴礼。
虽说心里有过准备,但上车后仍避免不了紧张。
浮云攅着手指头藏于袖中,身体稳稳端坐,脑子里完全是放空的状态。
直到到了徐府大门口,马车停下,丫鬟打开帘子,叫了一声,“小娘子,到府了!”
她才似惊觉,回过神来。
连忙踩着脚凳下了车,只见徐府大门口站了一溜儿的人。
“速去禀报,娘子回府了!”
有人往门内递话。
适才有人立刻往里面跑去了。
徐夫人待她下了马车,过来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别怕,这就到自个儿家了!”
浮云颔首微笑,并不怯懦。
从容自如的随后上了台阶,一道儿进了大门。
过了前门,正堂里见到了徐侍郎。
徐侍郎自是喜出望外,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才好,待到浮云拜见后,赶紧捉起来拉到面前,嘘寒问暖一番。
又道去后堂拜见祖母。
来不及抹去额头上的汗,便与徐侍郎徐夫人一道去了后堂。
穿过长长的游廊,拐了两个弯,路上的景致不及细看,便到了后堂。
跨进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刚入门就被一屋子的人给震住了。
朝南正上方是一架檀木胡床,其上端坐着一位莫约五十来岁的慈眉善目的老妇人。
浮云心下思忖,这恐怕便是赵恒所说的徐府最大辈分的长辈徐老夫人了!
堂内左右两侧跪坐的人瞧见她们进来,立刻都把脸转了过来,目视着她们从进门跨脚到行至堂前,主要是看那个新来的小娘子。
只一眼便让人吃惊不小!
更休论一路行至面前,尤甚者,嘴巴张大的几乎都可以放下一个鸡子了!
堂上的老太太则与小辈们不同,满脸洋溢着欢喜与和悦的神态,许是坐的位置偏高,光线上看不清进来的人的脸,直到浮云走到她的面前,这才看清,见她气势不张不杨,动的从容,行的优雅,心中更是喜欢。
浮云如行云流水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冲着老妇人甜甜的一笑。
“祖母在上!孙女徐氏浮云给您叩头了!祝您吉星高照!福如东海!福寿安康!长生不老!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乖孙女儿!好孩子!快快起来!”老妇人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叫丫鬟把她搀起来。
浮云复又拜见过爹娘。
几个头没白磕,从几位长辈那儿得了不少好东西。
徐老夫人叫人置了蒲团儿在胡床边儿上,让浮云跪坐在蒲团上陪她说话。
“你从哪里来的?今年多大了?眼下住在哪儿?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徐老夫人温和的问道。
“回祖母话,浮云如今十七了,十三岁那年不知怎么失了记忆,醒来时就独自一人,前些年流浪在潜山府内,想方设法做了些买卖,后来与人做生意就来到都城,这才遇上徐侍郎——哦是阿爹,阿爹说我是徐家的孩子,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承蒙俺爹阿娘祖母兄弟姐妹们不弃,接我入得府来!当真是铭感五内!感激不尽!”浮云道。
“可怜的娃儿!到底是徐家的子孙!虽丢失了十数载,终归还是被找了回来!不可谓之缘分!如今回来了便就好了!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累,统统都忘了罢!从今日起,你就有了爹娘的疼爱,有了兄弟姐妹的关切,还有我这个老太婆的看顾,此后便是徐府的四娘子!是我正儿八经的乖孙女!安心回来住下!平日里有事就找你阿娘做主,切莫见外!”
徐老夫人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慈爱的看着她说道。
“是!多谢祖母!孙女谨遵教诲!”浮云道。
“嗯,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先去认认家里的人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也让大伙儿都熟悉一下!”徐老夫人笑着道。
“是!”浮云轻轻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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