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中回家,赵恒有些急躁,心中难以安定。
自从接到浮云的来信后,他就暗中联络了一些官员,上奏东郡旌仁府发现私采铁矿一事,圣上听后龙颜大怒,然并没有下达任何旨意。
众人皆知,东郡辖下十四府,旌仁府乃是东郡郡府行政中心,掌管行政事宜的郡守贾亦方乃是太子的舅舅,圣上按下此事,并未立即发作,亦是给太子保全颜面。
但此事已出,其管辖区内出了纰漏,终究是贾亦方失职之过。
宫内传出的消息,当日圣上莅临东宫,对太子斥责了一番。太子近些年举动有些乖张,圣上并非不知,太子自小天资聪颖,性情敦厚,即使是行事上鲁莽了些,各方面并无长进,圣上却也是偏爱多于严苛,渐渐地,宽纵让这位年近弱冠的太子失去了应有的分寸。
若非此事过于重大,圣上亦是一国之君,涉及国家政权的动脉,又岂能容忍。
隔日廷议,圣上下旨令御史台与六部各荐一人任监察御史,出巡东郡。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巡察并非易事,真若查出个什么来,只怕功过难定,因而各部为推荐何人任监察御史一职而争论不明,各自推诿,抱病称恙,另有他事,或是好不容易定下一人,次日突然摔断了腿脚或其他状况者,手段层出不穷。
赵恒为此头疼不已。
于是,只得去了一趟徐府,和徐侍郎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后,方才回府。
到了第二日,朝中终于议定赴东郡巡察的官员两名。
下朝后,圣上召此二人留下,特别叮嘱一回。不日,往东郡巡察的御史车马便出了中都,至此,赵恒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附上书信一封,请人速速送往旌仁府。
方才有了数日后浮云收到中都来信一事。
立时解了她多日来的困惑。
不管此事是否是贾家所为,她都要把此事揪出来曝晒在太阳底下,大白于天下。
只有解决了根本上的问题,才不至于让人有反噬的机会。
她这不仅是为了救一人。
思及此,浮云展开笑颜,如今,才算是地利,人和,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这几日,派人盯紧了矿山那头,朝廷派了监察御史东巡的消息会很快传过来,以防对方弃车保帅。”浮云对吴寅道。
吴寅一口应下。
那个地方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往外运矿石,搜了好几座山,终于在尘河南岸找到了那个矿山,也难怪当日会被唐于谟发现,尘河下游的堤坝距离那座山很近,只不过是洞口隐秘了一些。
“还有那楠牝县的黄县令,接触一下,如若可能与他通通气,请他保下唐于谟,防范于未然。”浮云又道。
“您是说,对方或有可能会杀人灭口?”吴寅问。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这么做。我们的人手有限,所以,只能借助黄县令帮忙了。”浮云道。
吴寅点点头。
“黄县令此人虽清廉贤明,但官职不大,人微言轻,若是他推辞,也不必多言,回头直接从牢里把人带走,找个地方藏匿起来。”浮云道。
“不如把人带到府城来?”吴寅道。
“不用,一则动静太大,容易暴露行踪。二则,此事尚未明了,我既要保下他的命,故而并不想以他为人证,他能不露面更好。”浮云缓缓地摇了摇头。
很快,府城的大街小巷开始流传出旌仁府附近山脉有矿山的消息,街上的小乞丐嘴里唱着歌谣尘河尘河向西流,有个宝地在下游,铁矿就在大门口,早早被人挖了走。
然而,浮云显然低估了对方。
又过去两日,从山里传信回来的人说,那些人,仍然如往常一般往外运送矿石,并不见有异常。
可见,那些人实在是太过猖狂。
浮云笃定,能有此胆量者,必有所倚仗,除了贾家,不可能是他人了。
不知远在中都的太子得知此事,会不会痛心疾首?
他所信任的母家之人,仰仗着他的权势在此地目无王法,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枉为人臣,又置他为何地?
浮云虽只是听说过这位太子,听说他不仅聪明灵慧,怀瑾握瑜,心胸宽怀,还礼贤下士,彰善瘅恶,善仁善信,可以说是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储君,众望所归,万民所向。
可惜了,有这样的一个母家,给他拖了后腿。
浮云虽是惋惜,但丝毫不心软。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贾家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也是因为背靠着太子这棵大树。
只希望这位太子得知此事是贾家所为后能拎得清,不要被亲情蒙蔽了正义的双眼。
如若太子枉顾王法,徇私包庇,她也不能如何了。
皇权至上。
有时候看得太清并不是好事,不如蒙在鼓里,随心所动。
浮云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一边等待朝中派遣的监察御史前来,一边暗中嘱咐各处紧密监视。
天气也如这反反复复的心情一样,晴了两日,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
“主子,吴先生那里回话,矿山那处,山崩了!”长风站在檐下低声禀报。
滴答滴答的雨声,如敲打在玉盘之中,清晰空明。
浮云从榻上忽然一下站起来。
心里的不安逐渐的放大,她汲着鞋,在屋内来回踱了两圈。
“是人为?”她问道。
“吴先生说还没弄清楚,是今日一早发现的,这两日山里下着雨,雾气大,行事不便,又不能靠的太近,故未能得知是因何变故。”长风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飘忽。
浮云拧紧了眉头。
究竟是不是人为?难道贾家先前只是还在犹豫,而今终于有所行动?
“监察御史现今到了何处?有没有消息传来?”她站在长风的对面,面无表情,保持着一丝镇定。
“阿海他们从过路的客商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不出意外,再过两日,就到了。”长风躬着身,字字清晰。
“那就好。”浮云侧身伸出手掌,水珠从屋檐上滚落至手心,顷刻集满了掌心,又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矿山那边,让他们继续监视,尽快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异常速来回报!”浮云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屋去了。
“铺纸磨墨,我要写信!”她朗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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