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园中,女眷纷纷侧目去看。满京皆晓这吕三娘即将嫁于小阁老为妾,对方不仅不受,反而推辞许久。是以叫人认为她没脸出来,可今日这一看,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反而张罗起来气氛,也不让人心里那点小心思在表面冷场。
钱璇和她并列坐下,悄声说道:“听说今日邀请许多富贵人家公子,只是不晓得徐小阁老回不回来。听我父亲讲,那徐府二爷和四少爷是来了的。”
吕三娘面色无虞,侧目望缄默不语的那人。后者自坐下便不多话,打扮稍轻便,也不似旁边等人锦服华装,她左右看起来精致些,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额间一点痣,两耳戴有月白珠花。
话说这吕三娘倒像是不曾听见小阁老三字一般。
钱璇打量几眼,心里盘算着。满京谁不想嫁进徐府,为妾也是攀上高枝。那长身玉立的徐三爷谁能见了不欢喜?
吕三娘面稍显丰腴,圆脸杏眼,瞧着喜庆可人,下巴微抬,与那人道:“他来了。”
后者点头,“那便好。”
“你二人在说甚么?”
钱璇侧头问道。
“无。”吕三娘讶异瞧她腕间玉镯道:“这镯子质地精致,怕是价格不菲罢?莫不是你爹爹给你相了门好亲事,竟是舍得将这么好的东西叫你戴出来。”
钱璇脸蓦地一红,道:“并非。”
她平日也穿着不菲,只是今日欲见寻心上人,格外注意些。三两句道出女儿家事,瞬间将两人的心思拉近,钱璇细细与她说些无关的小事。
魏子鸣端着托盘,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要见的那人。
“怎的与画上不符。”
魏子鸣敛眉:“如何不符。”
战锦瑟咽下口中那句话,画上的脸可没有这么圆。她偷偷吃些小柿子,面上不显,注意到吕三娘身边的那人却是一皱眉。
眼熟。
魏子鸣拉住她,“别的往前走,莫叫人看出来。”
“吕三娘身边所坐之人是何人。”
魏子鸣去看,摇摇头,满脸疑惑,“倒是不曾见过。许是她早年闺中密友。”
战锦瑟不明白,“为何用早年。”
“三娘极少出门,固定闺友自然也极少露面。只是前年听闻闺友嫁为人妻,身边许是她好友罢。”
嫁为人妻。
战锦瑟脑海里蓦然现出一张脸,杨氏太太的院里,昏暗的夜色,将黑半黑时分,那人回头时一面。
是了,三夫人白静姝。
口水险呛住自己,倒没听说白静姝会来,再者来的人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白静姝嫁进徐府要守礼节和女戒,随意出来到满是才子的梅花宴上,叫杨氏知晓,不守妇道的帽子是扣定罢。
她目前尚不确定,白静姝怕被人瞧出来,连个府中熟悉的人都没带。
她挠挠眉毛,“你要看多长时间。”
魏子鸣心心念念的人有说有笑,他心力憔悴,为她的婚事发愁很久。跟家里极力抗衡也比不得族里的长老,他娶她便是奢望。魏府高门大院,不说娶个皇亲国戚,就是吕永这等从五品官位所出的嫡女,还是勉强能算是为正妻。
坏就坏在,吕三娘为妾室所生,养在嫡母名下。身份烙印,却是实打实的庶女。再文采超人,贤良淑德,也是跨不过魏府族里的门槛。
他说:“不过是望一眼。”
白静姝感觉到视线时,两人已经低头出了月石洞口。她蹙眉不解,正是疑惑时,派出去的婢女回来。
得她眼神,附在耳边轻语,寥寥几句,叫她眉眼开放,露出笑意。
吕三娘与旁人说话时,瞧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明镜似的,两人对上视线。
她嘱咐道:“切记小心,不可鲁莽。”
白静姝心上期盼,指尖激动哆嗦不稳,压着喜悦的嗓音道:“怕甚,他来见一面也好。”
她打趣:“说的好像在府里不见似的。”
“去去就回。”
见也是遵礼,不敢多话,唯恐叫人说道。
两人身份于明眼人看着尴尬,实则二人心思各有所爱,并不妨碍她们多年情谊。吕三娘见她殷盼离开,叹气不语,好友心中有挂念,活着哪会觉得累。
她脑海寻寻觅觅,见是一片空白,为来日前途迷茫担忧。
白静姝这边将到花园小湖,寻不到人,蹙眉焦急。想着钻进梅树林时,见亭中半靠倚栏一青色缎面男子,她凝眸看去,果真是她要找之人。
长石是最先看见来人的,惊慌要张口。
被她眼神慑住。
徐天青多事要看湖面是否冻冰,结果试探出去的扇子卡在石缝里,世间也有无聊之人,但只有他这么奇葩,怪异的姿势无非是在救自己的扇子。
重金打造出来的,而且今日这么好的场合,没扇子装势,岂不是很亏。
长石默默退下。
徐天青叨叨叨,“拉爷一把。”
白静姝静默的盯着他反向伸到面前的手,递过去,叫人握住,他掌心温热有力,顺着手看着他后脑,脖颈,侧脸。
徐天青愤愤道:“用力些。”
他并未在意旁事,满心满眼去够自己的扇子。用力伸长指尖,尚且能摸到一点点边角,他又不敢太用力,以免碰到掉湖面去。
然后,沉默的白静姝突然被他的力道带的连连趔趄,好险惯力撞廊檐柱上去。
动作间,她细微的惊呼才叫徐天青觉察不对劲。
回首,对视,他瞬时眉头一跳。
“弟妹?”
白静姝结巴半天,“我”
徐天青跪爬地上不好看,立马站起来,拍拍衣襟,抬眼道:“你怎的在这。”
“我”白静姝咬唇,为难的盯着他。
徐天青了然笑道:“明白,明白。”估计是逃出来的,他挠挠眼皮,委婉的说,“我不会说出去,对家里。”
“我晓得。”说了句完整的话,松了口气。白静姝盯着他,看看湖面,“东西掉了吗?”
“是扇子。”
白静姝毫不客气的撸袖子,她穿的本就轻便,“你来拉我,我去帮你拿上来。”
说着,跨过倚栏时,叫徐天青拉住臂膀,他颇为不自在,“那甚么,不要也罢,你就不要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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