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无法控制的,陈光脑子里却又泛起那小泥人儿般的最终兵器世沙临死前那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甩了甩脑袋,他想把这画面从自己脑袋里狠狠扔掉。
可那滴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水的液滴,却又浮现在他脑海深处。
好似阳光洒下,透过心窗,倾斜在这滴已经不存在的水滴之上,将它照耀得晶莹剔透。
它静静的悬浮在空中,却透着股永恒的寂寞与忧伤。
它像璀璨的蒂凡尼钻石,又像尊尼获加的白朗姆,即便只在心中想象,却似乎能让人沉醉其中。
陈光微微仰头,再四十五度角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轻风裹挟着巴拉尔山下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相似的香味扑到面上……
收!
给我收!
这家伙死了都不安生,居然还想动摇我的心智!
我整个人都差点忧郁起来了!
我根本不相信杀手组织里能有好人!
这简直荒谬!
再说了,就算你是好人又怎么样?
好人就一定不能死吗?
这是我的惩罚之界,碎世的所有人都必须死,一个都不能留,不然我自己就会死!
反正莱特陈在斗罗世界里已经是个大反派,如果你真是好人,那我就是大反派呗。
大反派杀好人,天经地义!
大不了,我给你多烧点纸钱得了。
听说阴间看电影挺贵的,看场2D片都要六千多万冥币,IMAX的3D大片儿少说也得上亿吧。
算了算了,我想这些做什么,人死万事空,何必为了个死人坏了心情。
你不死,就我死,就这么简单。
说来也是可笑,这家伙居然还想提醒自己,还指望着自己这个“主角”去干掉隐藏在幕后的大魔王?
要不是这都是真的,要不是我自己就是大魔王,说不定我还真信了你的邪呢。
等等,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算了,这不重要。
我怎么老在心里念叨个死人的事情呢?
他打算转身离开,收尸这种擦屁股的事情,身为伟大的局长是不做的,等薛琳他们醒了之后处理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眼尖的他却在地上世沙的衣服边缘看到了个皮质小本子,正从他衣服口袋里缓缓滑落出来。
小本本?
上面会写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作为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地上瞧见张传单都会忍不住低下脑袋瞄一眼,如果换成是一本包装精美的皮质本子,那诱惑力更是无法阻挡。
他轻轻一抽,将皮本子拿在手中,抖掉上面沾着的灰,翻开来。
陈光一时间哑然。
这是个日记本,开篇第一页上写着的就是时间日期,然后便是世沙那自言自语般的文字。
十二年前的某天,他写下了第一句话。
“今天老师说要教我们一些新的东西,我想学得认真一点,可为什么这新东西是让我用刀抹过别人的脖子呢?”
三天之后,他又这样写道。
“基地里有这么多人,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挣到钱,我们也会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一定要去杀人呢?佛经里说,众生平等,我虽然不信佛,但我却信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世界这么大,还不能多容下几个人吗?”
陈光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世沙写这日记的年龄,心里倒觉得分外不可思议,如果没有算错,当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想想自己六岁的时候能写什么?
写个床前明月光都能被当成是天才吧!
我去,这货如果不是活在杀手基地,那妥妥的得是个文豪啊!
但十天之后,他的日记却画风突变。
“我杀人了,三个。我也不想杀他们,阿西是我的朋友。但我没有办法,我不杀了他们,我就得死,是阿西先动手的,当我想和他们商量该怎么办的时候,阿西突然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他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他变成了想吃人的野兽,这太可怕了。但我没想到他们这么脆弱,我只是轻轻的用了一点力,他们全死了。”
再后来,世沙写日记的频率变低了很多,或许一年才有一次。
但几乎每一篇的开头都是相似的一行字。
“我杀人了,X个。”
这里面那个X的数字,越来越大,最多的一次是两年前,二十七个。
中间时不时穿插着一些世沙的自言自语。
“我想做个好人,如果这辈子不可以,就下辈子。”
“我想去外面看看,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不是真像老师们说的那样抛弃了我,我或许是被拐卖的,或许他们一直在找寻我。但我不敢真的去找他们,或许,在我真找到他们的那天,就是他们的死期吧,杀手是不能有家人的。”
“我自由了,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叫世沙,我拥有自己的姓氏。”
“我说过了,不会出去杀人!要么,他们派人来杀我,要么,就让我一个人安静的住在湖边。”
陈光缓缓合上了这日记本,再是抖了抖上面的灰,刹那恍然。
当内心深处原本将信将疑,几乎成为心中的梦魇的执念,突然之间变成真实之后,他反倒变得淡定了。
某种意义上,这世沙还真是个好人。
他是杀了很多人,但他却没得选择,正如自己必须杀他一样,他也必须杀别人。
逼迫自己的是通天圣杯,逼迫世沙的却是碎世的老师。
至于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也并非善类。
不论那些被碎世收养来作为培养天才杀手的垫脚石的孩子有什么过往,是什么身份,但正如他在书里第一个写到的阿西一样,三个打一个,还只能活一方,阿西三人想的肯定是冲上去就是一轮BO,只是他们被真正的天才反杀了而已。
怪可怜的,陈光看着这堆泥沙。
他心里倒是起了感慨,这人呐,即便天才如他,强横如我,说白了都是命里的一叶扁舟,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时候多,随心所欲的时候少。
陈光心头说不上有什么自责,自责也没什么用。
世沙在成长的路上杀了那么多别人,最终惨死在自己手里,似乎也该是报应不爽。
谁都只是想单纯的活着而已,唯一不同的是世沙活得渺小,自己活得伟大,仅此而已。
此时的光老爷还并不知道,在他拿起世沙笔记本的瞬间,那一滴早该消失的水滴,却在通天圣杯里某一界的天空突兀落下,落在了一片一望无垠的黄沙中。
天上的炎炎夏日并没能将这水滴蒸发,它反倒钻进了土里去。
远处,薛琳渐渐呻吟起来,睁开眼睛,迷迷惘惘的看着陈光的方向,他的脑子似乎有些浆糊,想不太起来发生了什么。
“陈局,这……这是怎么了?”
薛琳撑起身子,斜着脑袋看着整整齐齐盘膝坐成个阵列的碎世杀手的尸身。
陈光心头一松,很好,他的记忆被清除了,什么都不记得。
“没什么,你们之前被下药挟持了,本局长亲自出马,手刃歹徒,恩,这次行动圆满结束,碎世歹徒全员伏诛,一个不留。”
“哈?”
薛琳脑子里更僵了。
陈光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却突然浑身一震,在他的眼睛里,正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信仰值丝线从遥远天边向着自己的方向延伸而来。
他的心神沉降到通天圣杯里,在云城围墙的其中一个平台之上,正瞧见一架长约百丈的加长加大版空客A320雕像从平台表面缓缓浮将上来。
虽然挨着它旁边的七个平台上依旧空空如也,但陈光却记得,曾经这里还有另外七座神像,只是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而已。
我去!
之前踏破铁鞋无觅处,费尽周折却始终差着一口气的飞行员之界神像,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兀出现了?
完全没有预兆!
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