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她是多好的一个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你叫我怎能不恨?怎能不恨!”马辰林凶狠的目光一一从宁遥和风白身上扫过,“你,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不会有好下场!”
“在出使队伍进入金城郡之前遇到的刺杀,和你有没有关系?”
“是有些关系。”马辰林轻笑了一声,眸子里满是不屑,“不想越国同西州交好的国家有很多,便是我不出手,也会有旁人刺杀他。谁叫那个张维张子故,偏偏是那个人的儿子。”
“你参与了多少?”
那次刺杀张维的人用的武器是越国私有的武器,很有可能就是上次兵部报失的那批,数量巨大,若不查出来,总归是一个威胁。
“城外西被边的荒漠,有一个由各国的逃犯组成的组织,只要给足够的钱,他们能做任何事,办事效率可比梦幽强多了。”
听他这么说,风白很是不满,怒气冲冲的开了口“我们梦幽是有原则好吗?那个组织叫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他们负责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那个地方,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不知道,也许是个和我一样怨恨张四郎的人吧。”马辰林面如死灰,最后看向了宁遥“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吗?我虽然不知道你是究竟是谁,但这个要求,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
“什么要求?”
“我死后,把我和柳相宜葬在一起。此生,我不能和她偕老,亦不能同生同死,但至少,死后要同穴同寝。”马辰林最后似是看见了什么,眼睛里忽然便有了光亮,笑得温柔,“我已经让她等了二十多年了,不能再让她等了。”
“……”
宁遥没有答话,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警惕了起来,风白也跟着警惕了起来走到了宁遥身边,低声数落她“你是怎么了?被人跟踪了也不晓得?”
“我是故意把对方引过来的,就是为了能一网打尽,结果偏偏是你在这儿。”
“我可不管,你自己引来的人,你自己解决。”说罢,风白跃身悠闲的往贵妃椅上一趟,跷起了二郎腿,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则摘下了桌案上摆着的葡萄丢进了自己嘴里,摆出了一副看戏的表情。
“护住这两人的性命。”
宁遥本也就没指望风白能帮忙,开门出了正堂,最后又关上了门,飞身到了屋顶。银针早已经滑落指间,宁遥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当她看到来人时,却瞬间愣在了原地,眉头微皱,连呼吸都忘了,眼睛里只剩下震惊和困惑。
怎么……怎么会是他?
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宁遥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惊讶也尽数散去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吧,姑娘为何如此惊讶?”那人的语气里微微有些不满,随后便朝着宁遥微微点头,抬手朝她攻去。
交战之际,宁遥借势掀开了他右手的衣袖,着他手臂上那个熟悉的伤痕,最终撤下了所有的攻击,终于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薛丞。”
淡淡的两个字,叫来人暗道不好,连忙和宁遥拉开了距离,整理着自己衣裳,然后疑惑的看向了宁遥。
“你认得我?”
“你右手手臂上那道伤口,是在你七岁那年和别人练剑时不小心划的。”
闻言,薛丞便十分警惕的看向了宁遥,瞧了半天才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说着,宁遥便用她以前用的招式拔出了薛丞手中的剑,随后笑着朝薛丞攻了过去,一招一式满满的都是回忆,叫薛丞开始怀疑起了她,最后在宁遥熟练的将长剑架在他脖子上之后,瞧着宁遥的脸色,他才恍然大悟,瞬间惊喜涌上心头,放大了瞳孔,试探性的开了口。
“阿萱?”
两个字,宁遥心中一时五味陈杂,酸涩难当,只轻轻点了点头。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语毕,薛丞便又朝着宁遥攻了过去,找准时机佯装失败朝东边逃去,宁遥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一直跟着他到了一处荒漠之中才停了下来。
“我以为你死了。”薛丞转身看着刚落地的宁遥,眼中满是温柔和不可置信,“我听他们说你被判了死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狱中有个狱卒以前受过父亲的恩惠,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便寻了个死囚将我换了下来,后来,是叶叔叔救了我。”宁遥笑了笑,又会想起了那段过往,“之后,我便去了西南……”
事情还要从她刚到蜀城之后的第二日说起,那时,她还是陈萱。
七年前。
在蜀城的第一夜她便彻夜未眠,次日天将明,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久,春香便敲响了房门。陈萱静静呆了片刻,起了身佯装刚醒,出声让春香进来。
西南温差大,即便是五月的天,早晨也依旧冷得厉害。春香端着热水进了屋,拿着棉帕浸了水就要帮陈萱擦脸,还没碰到她的脸便被夺了帕子。许是没想到陈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春香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敢动作。
瞧着春香愣在那里,陈萱深深叹了口气,只道自己不习惯如此,拿了棉帕再次浸了热水,才开始洗脸。
许久没有这般惬意了,如今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陈萱洗净了脸,便坐在了妆镜前,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神情淡漠。这张脸,去当小妾吗?
陈萱的长相算不得有多标致,唯有一双美目还算精致,眼角上挑微微泛红,天生的一副媚骨模样,到是为这张脸添了不少颜色,她左边眼角上的一颗泪痣更是锦上添花。只是她自幼喜静,性子冷淡,与她这双眼睛着实不配。
“帮我梳头吧。”
她并没有用蔡筱云给的药,只是多喝了些茶水,嗓子好了些许,但听着依旧让人头皮发麻,手腕上的伤痕依旧那般触目惊心。春香瞧见也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帮她梳着头。
陈萱瞧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心中烦躁,索性闭了眼睛。她一般是不让别人替她梳头的,因为这样会给敌人提供很多取她性命的机会,此举不过试探。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春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柔声唤她看看自己梳的头。
春香梳的是当下最流行的发髻,替她簪上了一支嵌着红玉的簪子,为她有些苍白的脸衬出了几分气色,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陈萱面无表情,只是张了张口想让她换个发髻,可话到嘴边却变了,道了句“不错”起了身。
许是得了蔡筱云的允许,春香问她要不要在院中四处转转。陈萱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仔细勘察的好机会。
根据春香的介绍,陈萱大概了解了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这是蜀城最大的一家青楼,名叫潇湘馆。潇湘馆分前中后三个部分,前院是供顾客玩乐的地方,中院也就是她们现在在的地方,是潇湘馆里的姑娘们住的地方,后院是杂役打手们住的。
西南地势崎岖,整个潇湘馆更是依照地势建造,高处建屋,地处引水为池,倒也风雅别致,若不是知道这是个青楼,陈萱还以为这是哪位达官显贵的府邸。
其实陈萱猜对了,此处原本是一位富可敌国的商人请了能工巧匠斥巨资建造而成,只是富商后人不济,败光了家产,不得已才卖了祖传的宅子抵债。
当初蔡筱云初到蜀城,一眼便相中了这宅子,一掷千金将其买下,不久便开起了青楼,这里才渐渐的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春香领着陈萱游遍了中院和后院,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
暑气正盛,恰好前方池边有一方凉亭,陈萱便带着春香在那里休息。西南干燥,气温较北方偏高,不过才五月的天气,池子里的芙蕖花已经冒了绿叶。叶子打着卷儿蓄势待发,瞧着池子的规模,可以想象整个池子开满芙蕖花时的美景,只是陈萱大概已经无缘得见了。
在潇湘馆呆了七日,蔡筱云便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陈萱知道,接她离开的人到了。没有用药,伤口好得慢,不过好在她自己仔细调理过,已经好了几分,看起来没那没渗人了。蔡筱云看了一眼她的伤口,没有多说什么。
路途颠簸,蔡筱云和她一起坐在马车里,为了防止暴露军营的地点,并不被允许开窗。马车停了下来,陈萱出了马车,便被黑布蒙上了眼睛,缚住双手,押进了军营里。
再见光明,她已置身与军营之中。军营里禁止女子出入,唯一有的,只有军妓而已。她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所待的营帐很是简陋,而且不远处还能听到别的女子们谈话的声音。显然是别人将她误当成了军妓,才将她带到了这里!
陈萱怀疑的第一个人,便是蔡筱云。
是蔡筱云同她说,她被别人看中了,买下做了小妾,怎么会无端让她进了军营?陈萱查看过四周,确认了不会有人经过,便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好储存实力,为她后面脱身做准备。
天刚泛起鱼肚白,皓月早已寻不见了踪迹,却还有几颗星隐隐约约的闪着。西南的清晨寒露重,贺三是今年刚入伍的,平日里在家舒服惯了,如今入了军营,条件艰苦,有些不习惯,被一阵风吹醒了。
贺三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让自己清醒了些许,随即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再次站得挺直。
他是个平头老百姓,不懂什么天下大事,只是忽然被强迫着参了军,偶尔听到那些将军谈论家国大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终究是越国的子民,男人嘛,当军打战保家卫国是分内之事,他虽什么也不懂,却也甘愿为之出一份力。只是他担心自己年迈的父母,没他在二老面前照顾,不晓得日子会不会难过,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想到这,贺三的眼睛淡了淡,片刻后便又恢复了光彩。
虽说最近不太平,总是打战,但他只是个看守营帐的,平日里也轮不到他上前线杀敌,没什么性命危险,况且每月领了军响也按时寄回家,倒是也可以补贴一下自己的双亲。这么一想,他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天已经全亮了,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有人替换了他,贺三歇了长枪,穿着一身盔甲,到火头军那里领了饭食,便和战友们围在一起,绕着火塘,聊着闲话,说着若是不打战了要做什么。
有个在他前头一年当兵,长他三岁的说,若是不打战了,就回去种田,好好陪自己的媳妇。另一个年长他两岁的说想好好陪自己老娘……他们大都比贺三年长,也都娶了媳妇,有的还有了一双儿女,只有贺三还没有娶媳妇,被他们好一阵笑话。
贺三老实,任由他们取笑自己,手里端着碗低头喝汤,随意抬头,不由愣在了原地,呆若木鸡,就连手中的饼掉了也不自知。
就是在那时候,他看见了陈萱。她虽脏了衣袍,乱了发鬓,脸上也染了些许污渍,却依旧遮不住她的那双美目。那双眼睛似乎有无尽的魅惑,可她的眼眸里清澈的不染纤尘,宛若星辰!
其实贺三没见过多少女人,也不认得多少字,但看到陈萱的时候,他便觉得,她真的,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就像仙人一样!
身旁的老兵取笑他的反应,不以为然的朝着他的视线看去,亦同样愣在了那里。
一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越队有明确禁令,女子如军营杀无赦!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在军营里见过女人了,可是如陈萱这般的极品,他们还是头一会见到,不由看痴了。
发愣之际,只见美人一阵惊呼便朝地上倒去,才有人反应过来,忙丢了手中的东西,抢着去接这位崴了脚的美人。
陈萱彻夜未眠,瞧见天边微微泛起白光,才闭了眼睛假寐。没过多久,有人掀开了帐子,听到动静,陈萱翻了个身,才睁开了眼睛。两个老妪掌灯而入,点亮了营帐里的灯火,烛火摇曳,老妪借着灯光,开始替她床铺。
老妪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不久,便有士兵进了营帐,指了指陈萱,让她跟自己走。陈萱低头应下,小心翼翼的跟着他出了营帐。
这些人果真是把她当成了军妓,看来,她得尽快行动,找机会把军营弄乱些,趁机逃走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