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悠悠,酒香酽酽,晃晃荡荡之中,似乎还有流水淙淙声,遥远模糊的捣衣浣纱声。仿佛沉睡了千年,从昏沉中清醒时,竟不知今夕何夕。我努力眨眼,眼上却似有千斤坠,委实瞧不见半分。
这是哪儿?
张开嘴,想要问问煮酒的人家,牧牛的村童,浣纱的乡女,可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我又绝望地宁愿自己从未发声。
那根本不是来自灵魂的拷问,而是一连串毫无规律的婴孩啼哭声!
手舞足蹈,指抓脚蹬,恁是半分什物也够不着,徒劳无功。
我大声呼救,却只能听见微弱的啼哭。身体随流水起伏,摇摆晃荡之间,那些尘世的声音已渐行渐远。
当我再次清醒时,身体早已不再转动,想是搁浅靠岸了。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这里想必是山清水秀之地,灵气充沛,但人迹罕至。
水溅衣湿,我瑟瑟发抖,感受不到阳光和煦,只觉得周身冷清之气萦绕。我早无力哭啼,只能认命地躺在原地。
不知是谁送我入的轮回,恐怕他还没走上奈何桥,又会遇到我了罢!
一阵水花翻溅,有人踏浪而来。
我象征性地嚎了两声,气息微弱,被人听到几乎不可能。并非贪生惧死,只是不想稍后去忘川时,又遇着那个送我来此之人。想必他与我有仇,不去皇家富儿门也就罢了,寻常人家竟也不成,让我瞧不见还短胳膊短腿,被人遗弃,泡水等死。
我再怎么着,也得拖会儿!
“咦,这里有个婴娃!”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听声辨位,他约莫正瞧着我。
我鼻息一热,一根小小的手指横在我鼻下,那孩子惊叫道“还没死!”
是,还没死,快了!
我皱皱眉,头一偏,躲过了那根手指。
“哇,还很机灵!”感觉身体腾空,湿哒哒的衣服被抱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捡到宝贝,师父定然高兴!”
晃晃悠悠地走了段时间,感觉有双小手正在扒我的湿衣。
我猛地警醒,拽住了那只小手。
我是女的!
现在,应该,或许,约莫也应该是个女的,怎么能让人看光光呢?!
“别闹!”那小娃的声音清脆悦耳“先把衣服换了,你的皮肤都被水泡的皱皱巴巴,难看得紧!”
难看?
那换吧!
“师父师父,你看!”又是一阵跳跃摇晃,颠得我天旋地转“我捡了个宝贝!”
吱呀的开门声,似乎开启了另一个世界,一通剧烈的咳嗽声险些震破我的耳膜。
一双粗糙苍老的手覆在我的额头之下,鼻梁之上,手指用力捏了捏,又往肉里使劲地戳了戳。
苍天啊,我这遇到的是甚么人呐?全然不顾我撕心裂肺的嚎哭,既不怜香惜玉,又不爱幼怜弱。
一个苍老的声音喘息着说“樵儿,你还是把她放回去罢!”
“为什么呀!”抱着我的手伸出又缩了回去,“她那么可爱!”
“可爱?”老者无奈地苦笑“这女娃天生无眼,绝非常人,气息微弱,命悬一线,难办呀!”
天生无眼?!
得,赶紧把我送回去罢!
早死早超生,我倒要去看看谁人如此缺德?!给我安排个天怒人怨的命格。
“师父,若送回去,她必死无疑!”那小孩急了“你我修道之人,怎能见死不救?”
老者言辞闪烁,极力争辩“并非师父心狠,师父要为你四处寻药,实在无暇分身照料女娃!”
小孩沉默良久,抱着我下跪道“师父再造之恩,樵儿不敢忘。只求师父允我收留她,由我照顾她!”
老者叹息道“你才五岁!”
“师父,我可以照顾她!”小孩恳求道,语气坚定“樵儿也是遭人遗弃,若非遇着师父,世上早无乐樵。这女娃虽天生无眼,但她何其无辜,如此草菅人命,非修道之所为!”
“如此,”老者扶起他,粗糙的手拂过我的脸“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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