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岳天身揣驱虫香囊,站在山腰僻静处,远远地看着下人房里的欢声笑语。
阿三在他周围,陀螺似的忙着熏蚊,浑身被蚊虫咬得快变成癞蛤蟆了,可怜兮兮地数次看向他,岳天却恍若未见,凝神看向山下。
下人房的东面是男仆,西面是女仆,中间有一面矮墙相隔。此时正值盛夏,男仆们个个上身赤坦,不衫不履。有的喝酒划拳,有的则悄悄趴在矮墙的阴影处,往西面偷窥。丫鬟们也个个衣着清凉,见了雨后的萤火虫,欣喜惊呼,纷纷拿着团扇手巾等,围追堵截,阵阵嬉笑。有人扑萤,有人戏水,有人私语,还有人撩开衣衫,坦着肚兜亵裤躺在石板上纳凉。
那个坦腹纳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念念。
上次她主动提出离开被拒后,他便将她调离寝殿,甚少见面。
他数次自省,之所以对她产生了些许莫名的情愫,大概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他允许近身的丫鬟而已。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风情万种,呆萌木讷,仪态万千,粗野无礼……堂堂岳家公子,他甚么女人没见过?
她不过是与他梦中的女子身形有几分相似而已,有甚么大不了。主动请辞,不过是在玩欲迎还拒的把戏。她以退为进,想试试在他心中的分量,那他便将计就计,让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原以为眼不见为净,却不知这一调,他的心再也不静。
他一直宽慰自己,一次次安抚狂躁烦乱的自己她会回来的!会主动地,痛哭流涕地回来,跪求他给一次机会,让她好好服侍。届时,再狠狠地折磨她,刁难她,再无情地赶走她!如若她怎么赶也不走,他就勉为其难地留下她,把她拴在身边,一辈子也逃不了!
可是,没有!
她没有像其他高门小姐,经常假装与他偶遇;也没有像其他丫鬟一般,想尽办法在他面前露脸。似风一般,明明无处不在,却偏生瞧不见。
悄无声息,藏踪蹑迹,不复相见。莫非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不仅不欢喜,还厌恶他至此?
心脏一阵抽痛,他突然弓腰,猛捶胸口,重重地、用力地,似乎这样,心疼方能减轻几分。
“公子,”阿三慌忙扔下手中的艾束,扶起他,却见他脸色苍白,鬓角已然汗湿。
“公子,”珠帘外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悦耳动听。
靠在床头看书的岳天闻言一怔,不由自主地望向帘外。夜色沉沉,那抹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庭院之中。他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个声音,那抹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更像埋藏在心底,与血肉同在一般地久远。
阿三瞥了瞥他,见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暗暗松了口气,扬声道“进来!”
珠帘晃动,发出凌乱却悦耳的撞击声。念念竟罕见了穿了一袭红衣,自夜明珠的亮光中,翩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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