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芳院书房,岑子衿一字一句地阅读赵吴氏刚刚拿进来的信笺,这是昌盛镖局送到赵家的——纪钧的回信。
昌盛镖局的人到了江州以后找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在一家书斋做伙计的纪先生,收到她的信,立即辞了书斋的生计,准备带母亲来临安。
可谁知刚启程没两天,纪钧的母亲就旧疾复发,不得不停船靠岸,寻医问药,因此先派了人回来送信。
熟悉的字迹,却不是熟悉的语气。
无论如何,这对岑子衿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喜讯,甚至是梦醒之后最喜悦的一件事。想到他们母子不久之后就会到临安,岑子衿立刻喊了赵吴氏进来。
“你这几天派人到高家那处宅子出好好打扫布置一下,再买几个老实本分的过去,过段时间会有人进去住。对了,家具添置的时候,颜色不要艳丽的。还有,去花木市买株品种好的麻栎移到院子里,还有,门口再种一株槐树吧……也不好,那处宅子后面紧邻红坊,会不会有什么不雅的声音会传过去?乳娘,我名下还有空置的宅子么?”
岑子衿凭着记忆,一件件说着要布置的东西,赵吴氏一开始还能记得清楚,到后来,只能无奈地想跟她提议能不能写下来,让赵西照着采买。到最后又听她这么说,仔细回想了一下告诉她,只有距离比较远的庄子,没有宅子,这才作罢。
其实赵吴氏很想问是谁,为什么她这么了解那人的喜好?可直觉又告诉她不该问,只要不伤害到小姐,她也没那么介意,毕竟那处宅子相当于平白得来的。
临安郊外的一处别院里,锦衣华服的公子听到属下进来回禀的消息直接气的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那臭丫头不肯卖宅子,还在布置?是谁要住进去?”
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怪他,高家宅子位置特殊,派人几次联系岑子衿都无功而返,三倍价格都无动于衷,后来直接不见,这让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的陆雨褚心头发堵,又听到她要布置宅院一副要搬进去的架势,暴怒之余,粗话都脱口而出。
软榻上靠坐在迎风大枕看书的人,漫不经心地开口,“应该是让镖局接的人,听说已经启程了。”
“那我们怎么办?岑敛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那下面……”
“不会,那小丫头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听说她当初买下宅子的时候答应了那高家人,不会用宅子做烟花之所,因此才不肯卖的吧。”
陆雨褚猛灌了一口茶,在房间里踱步,“那也不能住人进去啊,这次的事情太重要,容不得任何意外。我说浮游,怎么总是我在着急,你也想想办法啊!”
“本来就跟我没关系啊,我一个闲散之人,何必费心思量这些事?”
“你!行……我的事!作为好友,支个招儿呗?”
谈修龄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抄袖,“其实很简单,你找一个她信任的人作保,保证不会滥用那处宅子,再高价收购,或者交换一套宅子不就好了?”
“好主意!”陆雨褚双手一拍,可随即又苦了脸,“可问题是,我找人打听过,那臭丫头基本除了岑府就是学馆,很少外出,我到哪找个跟岑府没有关系,她又信得过的人?”眼睛一转,凑到谈修龄身边,“浮游,这件事就交给你帮我办好了,至于酬劳嘛,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父亲手里那本竹易先生的孤本,我答应了!”
谈修龄挑眉。
戚家正堂,大爷得了解元,满府欢庆的时候,戚大太太看着跪在地上自己花费无数心血和精力培养的的儿子,脸上是深深的震怒和无奈。
“求母亲成全!”
“你如今已经是解元,临安,京都,满朝文武家的女儿你哪个配不起,就是公主都尚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岑府的二小姐?”
那个性子懦弱,弱柳扶风般的女孩子她有印象的,论长相只是一般,论才情更是比不上自己的女儿,甚至比不上老爷看上的岑家三小姐。
三年前老爷特意来信吩咐,等岑府三小姐一及笄,就找官媒上门提亲。朝中波谲云诡,她虽然不想用自己的儿子做交易,可是在这样的家族中,很多事情已经是身不由己。
而且这几年观察下来,岑家三小姐除了父母亡故之外,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她也是满意的。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是岑家二小姐是万万不能的,你如今还小,又得了这天大的功名,我和你父亲自然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母亲!为什么?为什么子清不行!她……”
“放肆!尚未出阁的姑娘闺名也是你喊得?无媒无聘,又非亲非故,你如何喊得?我且问你,你和她如何相识?可有什么苟且?哼,就是这轻佻的性情,也进不了我戚家大门,成为我戚家宗妇!”
戚晨这知道他不该自己过来求母亲,可是一想到岑子清的婚约,他实在是坐不住,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破釜沉舟,但是没有料到母亲竟然是这么坚决。
“不是,她……她并没有接近过我,是儿子从三年前就歆慕她,岑府也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她是岑四老爷的嫡女,岑三老爷也是正二品的朝官,门当户对,母亲,为什么您就不能同意呢?求您了!”
戚大太太踉跄几步扶住楠木案几,指着戚晨,“你!逆子!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岑子清这辈子都不可能进我戚家大门!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看着儿子还要再开口,戚大太太色厉内荏,“你是想让我找人把你捆到祠堂?你要是不要脸面,我这个母亲还给你留着做什么!”
望着母亲决绝地态度,戚晨起身去了祠堂,可是袖下握紧的拳头昭示着少年的决心。
“母亲千万小心着身体,晨儿还小,跟他讲明利害,他总能明白您的苦心的。”戚暖端着一碗杏仁露进来,轻声安慰。
戚大太太轻柔额角,“暖儿,你不懂,晨儿的婚事,就是我也做不了主的,你父亲几年前就已经安排好的。”
“嗯?那为何一直没定下来?”戚暖不解,如果早早定下来,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
“那孩子还没及笄呢,本想着等她及笄之后就去提亲,谁知道会出这么档子事儿!”想了想,吩咐,“你去帮母亲准备笔墨,我要给你父亲修书一封,看来这事儿要尽早定下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戚晨被罚了跪祠堂,戚大太太怕又出什么丑事,原本要宴宾庆贺的安排就取消了,本身对于他们这样宗族来说,出一个少年解元虽是大事,却也是不算是生平罕见,庆贺的事情不安排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临安城最近热闹非常,其中最热闹的门庭应该就是庆春路的岑府了。
“岑家,又要辉煌三五十年了啊。”
“我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岑家也是同时一门两进士,比如今还风光呐,只是可惜了岑家二老爷和二夫人那对伉俪,早早就丢下一对儿女,要是能看到儿子这么出息……”
车如流水,人流络绎,岑府的丫鬟小厮在门外安排着前来贺喜的车架,岑四老爷带着岑子初等人在外院接待男眷,刘氏在二门恭迎各府的太太小姐,吉时开宴前,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三小姐,三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刘氏身边的王嬷嬷走近被裴雯和几家小姐围着说话的岑子衿。
她嫡亲兄长中了亚元,家中又有长辈在朝为官,未来一片光明,最重要的是这岑家大爷尚未成亲,所谓水涨船高,岑子衿也变成了宴上炽手可热的焦点。
“来,子衿!家里今天人多,袁媛的衣服被个不长眼的丫鬟弄脏了,我看你身量和她差不多,找一套你的衣服换上可好?”刘氏拉着身后一个满脸羞涩的黄衣少女跟岑子衿商量。
袁媛,刘氏胞姐的女儿,呵,这是终于来了么?
“袁小姐不嫌弃的话,我那还有两套没穿过的,你就跟我到泽芳院去吧。”岑子衿淡笑。
“你那泽芳院太远了,她这样也不方便,要不就到后面的漪澜楼吧,你让白瓷去把衣服取来就是了。”
漪澜楼就在宴厅后面的湖上,要穿过一大片紫竹林,确实是最合适的地方,距离最近,人迹罕至。
“是,我这就让人去拿。”岑子衿从善如流。
“王嬷嬷,你跟着去搭把手。”刘氏吩咐。
岑子衿看了一眼赵吴氏,就带着袁媛往漪澜楼走去,身后还有袁媛的贴身丫鬟以及王嬷嬷。喧嚣声渐渐远离,因为今天岑府宾客众多,这里原本值守的丫鬟也被遣到了宴厅去帮忙,所以一路行来,竟没有看见一个人。
“你就在外面等着白瓷,等会儿白瓷把衣服拿过来就赶紧进来给你家小姐换上。”到了漪澜楼门口,王嬷嬷交代袁媛的贴身丫鬟。
丫鬟低头应是,岑子衿三人就进了漪澜楼,因为脏了衣服,袁媛先进了内间等待,王嬷嬷就出去给岑子衿到了杯茶,端了些点心进来,先在岑子衿面前放了一份,又给里面的袁媛送了一份。
岑子衿接过茶盏,饮了一口。
“从宴厅到泽芳院还有些距离,白瓷过来恐怕还要一会儿,招待客人忙碌,三小姐也用些点心吧。”
等了一会儿,王嬷嬷只听见一声轻叹,抬头便看着岑子衿似笑非笑,“王嬷嬷,你说,兄长还要多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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