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身后惊起一声炸雷般响动。
安式微吓了一跳,转眼看到了一个炸了毛的少年撑着门,脸上几乎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和,眸中含了火焰般的流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哎哟,你这臭小子,是要吓死你小叔啊!”
楚锐正专心地和安式微交流擒臂上勾的技巧,被楚翕吓得立马捂住了心脏,登时花容失色,顷刻间他一径的荷尔蒙气质崩塌,无处安放的小拇指微微翘起。
安式微见状,哑然失笑,即使外表强悍的硬汉也会有特别脆弱的心脏,耸了耸肩,在心里默念,所以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也实属正常。
楚锐缓过了劲儿,骂道“好端端的,发什么疯!整得老子快分不清你到底是青春叛逆期还是更年期提前了。”
楚翕并不答话,视线也不向他们偏离半度,直冲冲地坐到一旁的座椅上,看得出来,他正努力地与自己体内的怨气斗争,不至于殃及他人。
安式微舒了口气,恰好和楚锐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自打那次楚翕受伤后,楚锐盯得他愈发紧了,上下学准时准点接送,风雨无阻,黏密程度过分到就差跟着他再念一次高中,连带着周末也要拎着他守俱乐部,这倒不像是小叔该做的事情,更像是一个保姆在照顾一个巨型婴儿。所以呢,巨婴宝宝发火也是理所应当的,这种没有自由的所谓悉心看顾相当于身处一个活动范围广、居住环境优越的监狱,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怒火中烧。
楚翕敢怒不敢言,瞅了一眼小叔那身呼之欲出的饱满肌肉,缩着脖子不敢轻易得罪,只好靠摔门扔课本泄愤。
楚锐让安式微自己巩固练习,下意识地看了楚翕一眼,往火上浇了一把油,“楚翕,你要是有小微一半的觉悟,我也不会像这样逼着你。”
楚翕转眼狠狠瞪他,愣是没吭声。
楚锐懒洋洋地走到门口,仔细打量了老实本分的木门,右上角有一道新鲜清晰的剐蹭,粗略估计了那家伙的力道,再加上周边的几道陈年旧伤,心头倏地一紧,莫名有些担心自家的钱包,转过身露了一个八颗牙的笑脸,说“你说这门又没得罪你,你老是找它的茬儿有什么用,有本事来摔你小叔。”楚锐慢慢朝他走近,“不是跟你说了,只要你赢了我,从此以后就不再缠着你了,你爱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
本就在气头上,楚翕不由得多瞪了他几眼,冷淡地回了他一句“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有本事别拿你擅长的跟我比,欺负我不会拳击算什么大人。”
楚锐可是典型的挑事儿的头儿,看热闹的角儿,嘴里说是赢了他天高海阔任你飞,实际上却偷偷拴住脚丫子,当你垂涎可得的自由到来时,翅膀还未煽动两下就拽着绳子拖你回来,就是喜欢看你瞎折腾,还自豪地告诉你,老实待着吧,别做梦了。
他笑容灿烂地拍了楚翕的肩,居高临下得意的模样,“臭小子,你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就算我拿不擅长的跟你比,你也比不过我啊。”
安式微在一旁偷笑,看着楚翕郁结的眼神,忍不住嘴欠了一句,“你们可以选一个两个人都不擅长的比不就行了。“没等他俩反应过来,指着房间角落里挂着的飞镖盘,又说“我看那边有一个飞镖盘,你们可以试试。”
楚锐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摆手说“小微,我们就是说说而已,叔侄之间哪会真的动手。”
楚翕望了一眼飞镖盘,好似不怎么意外安式微会提起这个,眉头瞬间舒展了些许,“小叔,你就是赌不起,我就知道,你除了这身没用的肌肉什么都不~敢~赌!”最后三个字刻意拖长音重点强调。
楚锐挑挑眉毛,不置可否,“得了吧,少用激将法,我才不会上当的。”
其实是他不大擅长掷飞镖,不过确实也没空搭理,当初他的朋友买来那玩意儿,纯粹只是为了图好看,偶有其他学员课间拿来玩儿,其余时间都是被遗忘,丢置在一旁。
楚翕显然猜到了他的回答,微挑了眼角,自以为小声地说话,“微微,我早说过吧,他除了拳击什么都不会,就嘴巴吹得厉害。”
话音刚落,还不等楚锐说话,面色沉郁地起了身,慢吞吞地往门外走,偷偷给安式微递了一个眼神。
安式微当即会了意,配合他适当刺激楚锐,希望他能松口。
“叔叔,你真的只会拳击?”安式微等楚翕出去后,连忙凑到楚锐跟前,佯装惊讶,忽闪着大眼睛问他。
“别听楚翕乱说,我擅长的可多了,比如……”楚锐在脑海里认真搜索,扳着手指头罗列,“比如说格斗啊,跆拳道啊……”
所谓术业有专攻,没想到他除了职业拳击还顺带学了其他的,安式微不禁开始同情楚翕,这种级别的人物确实赢不了,若是能在他的拳头下过三招还能笔直地站立,想必也需要练就一身好功夫。
“好厉害!”安式微苦笑一声,没等他把吹嘘的话语讲完,突兀地插了句嘴,“那掷飞镖肯定也没问题,叔叔你为什么不答应跟他比一下呢?还是……你真的不会?”
“我当然会了,小微,不是我吹啊,我就算是随便扔着玩儿也能赢他,”楚锐心虚地瞥了一眼门外,发现没人,才接着说,“楚翕这小子我最了解他了,作为一个男人,四肢发达,却不爱运动,白瞎了身体素质,他要是玩飞镖,能把飞镖扔进盘里就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安式微一偏头,说道“看他的样子,觉得掷飞镖你肯定不如他,那你为什么不让他彻底死心呢?”
听了这话,楚锐支支吾吾地,不似平日里的干脆果断,凝滞了许久,话音一转,轻声笑了,“其实我也不想天天看着他,他难受,我也难受,这事儿吧,说起来太复杂了。”
“我知道。”安式微点点头,她知晓家长都操心有关自家孩子的事情,不分大小,巨细靡遗,但这种程度的保护实在是过头了些,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可楚翕快要成年了,无论做什么事情,他心里会有自己的判断,会考虑事情的后果,当然了,叔叔,我不是说你们不该管,也不是说完全同意他的做法……”
楚锐一笑,他哪里不知道这俩小孩儿打的什么主意,“小微,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不知道,他总是一个人承担……”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楚翕打断,“小叔,明天可不可以放我一天假?”
虽然自始至终楚锐在外人面前从未提及楚翕过往的只言片语,也没有答应他那个在其他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小请求,但看到楚翕急于打断楚锐的话,而楚锐在听到他的请求又面露难色时,安式微想着,他的过去大概很辛苦吧,辛苦到所有人都在保护着他。
在回去的路上,车上的所有人都很沉默,气氛仿佛是充气快充到极致的气球一样,再多一点就会爆炸,大不了鱼死网破。楚翕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只留给安式微一个萧索的后脑勺。
安式微在路口处下了车,却没有走,呆呆地站在路边,往四周扫了一眼,身后整齐排列的梨花树像是街道严肃立正的标兵,梨花早已落尽,独留深绿色的叶子在枝头集所有恩宠于一身,傲然屹立,她魂不守舍地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你老实告诉我,楚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翌日清晨,他们约好一起爬山。
天气心有灵犀地配合着他们的行程,这一日,日光正好,微风拂香,绿草清和,连原本已过花期的繁花,在孤傲高寒的山顶上,忍不住同情心泛滥,带着细微的暧昧,延长了与它的相守之期。
“哎呀,我不行了,咱们……咱们歇会儿好吗?”楚翕在身后微微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老虎发挥了体育特长,一溜烟儿爬在最前面,甩了他们十几米之远,在上面傲视群雄,喜不自胜,戏谑道“楚翕,你一大老爷们,能不能争气点儿!别总是像个娘们一样!”
楚翕随意盘坐在草地上,笑骂“去你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你这身体素质,篮球还轮不到你打。”
说实话,楚翕的身高优势的确是适合打篮球,只不过相比以前,愈发瘦削了些,若是此时依旧是高一胖瘦相宜的模样,想必也是能和老虎一较高下的。
“休息一会儿吧,太累了,我也快受不了了……”安式微十分懒散地瘫在青石上,向前面的几个人摆手。
“不是吧,你们两个空着手有什么可辛苦的,最辛苦的是我跟苏欧好不,背着这么重的包,还走得比你们快!”老虎无奈地摊手,择了一处平坦的大青石,坐着等后面磨磨蹭蹭的几个人。
唐甜走得也很快,不多时便追上了老虎,立刻转身,明媚地笑着向他们招手,尔后坐在老虎旁边一起看下面的三个人龟速一般前行。
苏欧抬头看了一眼越发毒辣的太阳,挡在了安式微面前,不慌不忙地取了背包里的水,递给她。
楚翕一掀眼皮就看到这一幕,用一种相当不要脸的撒娇语气证明自己的存在,“咳咳咳……我呢?”
苏欧白了他一眼,“你的水杯在老虎包里,要喝水自己找他拿。”
一场简单的爬山活动硬生生花了一个半小时,当然只是上山的时间。
终于到了目的地。
准确来说,今天是他们几个在课间的突发奇想,想要一场别开生面的“piic”,不过事实证明,仅仅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piic”,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他们坐在一颗绿油油的梧桐树下,摊开一张碎花方形桌布,摆了头一天每个人精心准备的满满的食物,吃饭时,楚翕和老虎斗嘴,其他人适时横插一脚,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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