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百虫鸣,天气渐醺酣。
转眼进了五月,夏至已过。
温府和惠安伯府已经正式过了礼,定下了惠安伯世子和温云的亲事。
王氏大手一挥,给府里的丫鬟婆子乃至外院的小厮长工都发了赏钱。美名其曰让大家都沾沾喜气,那股子张扬却是隔了两条街都能感觉到。
温汝德这几日也成了朝中焦点,总有人会无意或有意的跑来问他,府上哪位千金许给了惠安伯府,那暧昧的神色耐人寻味。
回到府里,王氏笑吟吟的在旁伺候,温汝德扫了一眼她春风得意的模样,似有意无意的道“沈家出了个状元郎。”
王氏本想和丈夫商量一下,给温云多添些嫁妆,好让她过去能有面儿些,却不想丈夫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啊?”她惊讶的拉长了声音,“沈家出了个状元郎?”
温汝德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老爷是不是搞错了,这么多年,也不曾听说沈家有什么了不得的后生啊……”
说话间,温汝德已经将一杯茶饮尽。
“消息无误,沈家大房出了个沈玉楼,沈家算是重振门楣了。”他说着,喉间发出一声冷哼,“英雄出少年,今天圣上在朝堂之上说这句话,看样子,那孩子是个造化不浅的。”
王氏心思一沉,仍旧不敢相信,“那孩子我也见过,虽说也有几年未曾来过府上了,可算起来也不过十七岁啊!”
温汝德却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他们温家是乐安府定阳县起家的,祖上本只是普通农户,因机缘巧合,曾祖父的祖父中了举人做过县令,之后温家经过几辈人的努力,成了乐安府的耕读世家。
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温家已经成为家产颇丰的百年耕读世家,名下产业颇丰,枝繁叶茂,可到了他这一辈,入朝为官的却只有他和一母同胞的二弟温德宽。
母亲徐氏是个规矩很严的人,所以父亲没有妾生子女,母亲有三子二女,他排在第一,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二弟温德宽,四弟温平信被母亲溺爱长大,是个只知风月,不问诗书的。
元夫人沈氏也出身大族,沈家比起温家,族谱可以追溯到周穆王时期,只是子弟不兴,家道中落,若是这个沈玉楼是个有能耐的,于他而言,那自然是裨益良多的。
在朝为官,免不了党派之争,如今右相左相政见不合,势如水火,他虽说没有明确站位,可兵部归左相管辖,他站不站队意义不大,若是能把皇上面前势头正好的状元郎拉拢,他在左相面前,也更能说得上话。
朝中二品三品大员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想要往上爬,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筹码。
“老爷,您这累了一天了,不如先用晚膳吧。”
王氏不想在沈家出了个状元郎的话题上打转,笑着对温汝德道。
王家比起沈家,可差得远了,虽说王氏常常私下里嘲讽元夫人沈氏福薄,饶是出身大家又如何,她的女儿还是得乖乖听她安排,这就是命。
可听到沈家两个字,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用过晚膳,王氏这才试探着道“云儿及笄后就要出嫁,这嫁妆还得早早准备才好,免得别人看轻了咱们温家。”
“嗯,内宅之事你看着安排便是。”温汝德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王氏哂笑两声,“妾身想着,既然是嫁伯府,自然得有个能拿得出手的嫁妆才是,三千两未免有些单薄了,只怕有人会说咱们温家底子浅,高攀了伯府……”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瓷碗碰击声,温汝德已是沉了脸。
“三千两还嫌少,不如把温家也打包了,都搬去伯府?”语气带着嘲讽。
王氏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她就知道,只要一说银子,温汝德准翻脸,可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月上柳梢头,温眉已经洗漱好了,正在看秋鸢熨夏衫。
从箱笼里翻出来的夏衫多是杭绸料子,压了三季,都起了褶子。
兰心从外面神色沉沉的走了进来,盈梦见她神色严肃,忙去关了门。
“可打听到了什么?”盈梦追上来问她,兰心没有睬她,径直去了温眉面前,“大小姐!”
温眉不解她怎么这幅神色,抬眼问她“出了什么事?”
兰心略略整理思绪,开了口“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先说坏事是什么吧。”温眉正了正脸色。
“坏事是,老太太要进京了。”说着,脸色蓦的轻快起来,“好事就是,二表少爷被圣上点了状元郎。”
“啊?”温眉差点没回过神,二表哥中了状元郎?!
她实在太惊讶了,不自觉的忽略了祖母即将到京都的这个坏消息。
母亲生她而亡,她和沈家的关心也就淡漠了许多,可与沈家大房关系却很不错。大舅母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对她也十分的好,她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她搂着自己,告诉她母亲生前的那些事,教她隐忍。
那些肺腑之言,她至今还记得,只可惜大舅舅官运不济,一直外放,大舅母也跟着东奔西走,说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过了。
这么说,二表哥是今年春闱下场的了?可自己竟然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想到这里,她不由长舒一口气,这倒也是大舅舅一家的行事风格,没有把握的事儿,不会提前闹的人尽皆知。
她是打心眼儿的为沈家高兴,喜悦之后,却被兰心的当头一瓢冷水打回了原形,“大小姐,老太太要回京了!”
温眉一怔,旋即就想到了那个总是板着脸的老妇人,心就像是浸了水,不断往下沉。
“她来京都做什么?”
这么多年,那个古板的老太太一直不肯来京都,如今突然肯来,想必事情不简单。
兰心也面露忧色,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温眉。
“说是三小姐的亲事,太太想让老爷拿六千两银子出来做嫁妆,老爷不肯,又舍不下面子,就说太太处事不周,请了老太太回来主持。”
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温眉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
父亲向来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能让温云带三千两的嫁妆去惠安伯府,还是下了很大一番决心的,如今王氏一来就想翻一倍,只怕父亲今晚被子都要蹬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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