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婉的母亲都参加的乞巧节盛宴,张淇芸心里像明镜似的。京中姑娘们年岁到了待嫁的年龄,夫人们可不得坐下来好生聊聊了。
时辰差不多了,刘燕婉细细打量着张淇芸的脸问周围道“我就觉得阿芸这醉妆多适合啊!”放下手中的东西,继续满意的瞅了几眼张淇芸,不过就是没让她照镜子。因为她最清楚张淇芸这个人了,她觉得她自己的那张脸什么都不用才是最好的。没眼光!
结果刘燕婉稍微不留神,张淇芸就顺手溜了个点心放嘴里。“你别吃了!你敢把口脂给我蹭下来!”凌冽的女声传来时张淇芸觉得自己就像是平时坊探子被自己训斥的样子一般。
“姐姐,斯文,斯文。都让婶备了,怎能不吃呢?”全然没了平时样子手上立马将点心放下,颠颠的跟上去了。看来人的记忆一旦被印刻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忘。小时候张淇芸与刘燕婉一同玩闹,那时张淇芸还是那个要纸鸢要糖人的小女孩,不用去接触吟霜坊,刘燕婉也是那个闹在母亲膝下的孩子,不去担心家族兴衰,不用在意弟弟的不上进。
傍晚的斜阳撒在云院,罩在两人的身上,像是镀了金。刘燕婉在前面垂目笑着用广袖掩着脸,张淇芸还是拎着裙子追在后面。
上了马车后,刘燕婉边作势拍打着张淇芸嗔“快些下去,内监大人会看着轿辇跟随的。”话是没错,宫宴之上臣子的子女会因为父亲的品级受到不同的待遇,坐席也会不同,这次张淇芸一定是左手位首座。
“你说,陛下此举也太捞钱了吧!刘老叔没说什么?”
“哼?青伯伯没说什么?”杏园宴是达官贵族自己掏腰包参加的盛宴,若是分为两场,那收的银两绝对不少。
“你说我爹?他自己觉得自己是我们大楚国门神,往那朝堂上一站奸逆小人就不敢作祟。怎么可能?”张淇芸揉了揉额角没说剩下的话“不让我动手处理。”
她的话成功逗笑了刘燕婉,想着张慕青的严肃样子笑道“青伯伯啊?还真是能镇住别人。”张淇芸扯了扯刘燕婉的袖子“燕婉姐啊!你给说道说道你这裙子是那位巧手怎么做的啊!”眉脚微微挑了挑,一脸的讨好。
“行了行啊!你看我这合欢红色的烟笼百水裙,是那位巧手的最拿手的宴服。外面罩着的缎绣文心兰氅衣,你再仔细看看这文心兰是用的佛手黄绣的更能将文心兰的小巧精秀……”刘燕婉仔仔细细的给张淇芸说着,不过后者到底问这些是为些什么,她就不想去计较。
轿辇缓缓到了宫门口,丫头在轿外细声报“姑娘,到了。”张淇芸探头看向外面“呦~武安侯家的辛露棠,康乐公家的聂怡笙啊!还有顾老的孙女顾静悠……”她数着宫门的轿子和被内监领着往里走的贵女们,发觉她们都为了此次宫宴准备的精心,方才问刘燕婉宴服的事就是为了让待会与她们交谈时,多个话题罢了。
从远处来了一队人马向张淇芸走来,内监用尖长的声音与张淇芸报“芸姑娘,娘娘请您先到正阳宫小叙。刘姑娘也在啊!姑娘就先随咱家进宫,还另请刘姑娘同各位姑娘们先到杏园喝茶。”挥手将身后的人马分成两队,一队领着张淇芸从一旁进正阳宫,另一对先带着刘燕婉进了杏园。
路上张淇芸不断的拽着窄袖,后宫妇人的城府深又得留神对付着,方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弦又绷着了。她自嘲了一下,她参加宫宴即使按照礼制不会与后宫妃嫔进宴,但是一定必须会与皇后娘娘见面。
她抬头看了看斜阳下的正阳宫牌匾,理了理袖子跟在内监身后走了进去。在正阳宫正殿叩见大楚国的皇后娘娘。参加完一整日宴会,娘娘脸有疲惫之色但仍是点头示意她起身“你已回来多时,本宫今日方可得见芸姑娘。阁老近来可好?”
“回娘娘的话,父亲甚好。”张淇芸逆着光跪立着,仍是没有起身。她本是阁老之女,理应与后宫娘娘多亲近,可又偏偏管了吟霜坊自然不能与内宫之人走得太近。见她没有起身皇后明白张淇芸在忌讳什么?楚国在楚帝手中各种监察手段更是愈发成熟,没有人能在楚帝眼线之外。若是有人肯花心思告她一个内外勾结,她与张淇芸都是当不起这个罪名
可她要是以当今储君之母而不是内宫之主的身份与张淇芸却是无人敢多嘴,皇后示意丫头去将太子领来,起身抬手扶起张淇芸“本宫知道今年你能来,早早让允公公在宫外候着。想着能与芸姑娘多聊会,不曾想姑娘来得迟……”
“臣女收拾的慢了!”
“行了行了啊!你自小本宫看着你长大的,这些个宴席你不喜欢来。你母亲去的走,你父兄压根没把你当女孩来养,来得迟本宫想得明白。”皇后还是点着头笑恼着打趣着张淇芸,
“是有些事是本宫想与爱卿说的,本宫家中父亲年迈,无个兄弟姐妹。太子年幼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人打点着。芸姑娘,本宫觉得爱卿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亏是正宫娘娘,若没有那温和慈爱的面孔怎能让内宫至今只是她一人说了算,陛下的子嗣皆是她所出。她伸手拉过匆匆从偏殿接来的太子,太子年幼不过年之八岁满脸的稚童之气,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张淇芸。
“本宫知道,吟霜坊世代效忠与陛下,今有楚国储君楚启满望爱卿能尽力扶持,以成他尧舜之风。”眼中皆是坚定,当年楚帝将吟霜坊交给张淇芸之时,没见她上赶着来托付太子。不过见她坊子打理的好,楚帝又甚是宠信她,想着自己儿子日后用得着她皇后就带着儿子前来“倚仗”。
张淇芸放松了下来,看来一开始让自己十二岁就管吟霜坊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参与轩纪军,让京中人都知道她们张家功有所赏、皇恩浩荡,让朝廷官员眼红这京中张府盛恩。皇后怎能不明白楚帝的意思,一开始定不会……
匆忙跪下沉声“太子是我楚国储君,我定会尽力扶持,以助他承我大楚风范。娘娘切勿多虑,陛下交代过臣。”眼中皆是坚定,张家的忠孝就刻在张淇芸的骨子里,复而叩首与双手。
阶上两人前者满脸的满意,欣慰的点着头;后者一脸懵懂,不知自己母后此举为何?吟霜坊的姐姐帮着他不是理所应当吗?皇后看着张淇芸“芸姑娘,天黑路远,姑娘能送太子回文华殿吗?有劳姑娘了。”身旁一宫娥奉手扶着皇后起身往杏园赶去,张淇芸在太子身后缓缓跟着。
她明白皇后此举之意,既能免去宫中宴席繁琐的规矩,又能与太子多亲近,自己怎能不敢承她的好意。天渐渐黑了下来,头前的内监已经掌着宫灯,文华殿不能离正阳宫太远,太子年幼自然不能少了母亲的照拂,也不可与楚帝过于远。所以路也不算近。
暗中张淇芸的袖子突得被人拽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太子殿下。“殿下,何事?”她扶着袖子望着这个小孩,楚国的储君。
谁知那孩子将手掌伸过来装作正经的说“天黑,拉着。”天色确也暗了,不过这孩子眸子是亮着,像是期待着什么。她释然一笑将那小小的手轻轻地牵着“臣女谢过殿下。”脚步一顿,两人落下几步,楚启满收了收自己的手牢牢的抓住张淇芸的手,嗅着那人身上的桂花香,摸着那人手上的茧,心里像是有些难过。
他早就见过张淇芸,每次回来她一定会偷偷给自己带宫外许多好玩的玩意,有时是亲自来,有时托人来。要是那次可以来文华殿绝对会为自己带好吃的莲花酪,说道莲花酪楚启满立马站住脚“你带于我的莲花酪呢?”
“莲……莲花酪?”张淇芸震了一下,好像没带!还让五婶备了居然……忘了带。察觉到张淇芸身子一震,楚启满就知道她没带一脸失望,好在天色暗无人见得。
“你是不是不开心?”语气里皆疲惫。张淇芸以为是自己没带莲花酪让他觉得自己难受,又觉得语气确实不对,还未细想。楚启满又开口“明明父皇引你见过我,母后还是这样做了。对于你而言不就是不信任吗?”
“自然不是,娘娘此举实乃关心殿下。”
“未必。”楚启满简短的回复张淇芸,他从小羡慕张淇芸,听过无数别人讲张家儿郎一开始还以为是为男儿。后来父皇特地带她来见自己时,才知道原来是位姐姐,模样温和极了连带来的风都是自由的气息。因为她一来会有说不完的故事,自己就特别喜欢她。可母后不觉得她好,不喜欢她来文华殿,后来她来的就更少了。
他吸了口气抬头提醒张淇芸“到了,你快些回去吧!父皇也会去的,若是迟了就是失了礼。”两人一同望着杏园方向楚启满抽回了手“别想着用轻功,天色晚了会被当刺客的。”这话倒是没错,皇宫可不敢造次,张淇芸只好回头拜别太子匆匆又向杏园赶去,宴服是改过,跑起来还是不太方便。
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楚启满还没有收回目光喃喃道“皎月色真好看,像夜空一样。”这是母后允许张淇芸与他见面的第一次,意思就是以后每一次都会让她知晓,他看了一会慢慢的收回目光走进了文华殿。
杏园宴已开了许久,宴已起了,歌舞奏着,席间尚未开始走动。刘燕婉坐于右席见张淇芸的席位一直空着,急的直冒汗。这丫头不会冲撞皇后娘娘,让娘娘罚了?她揪着帕子往外看着,等了许久才看见张淇芸提着裙摆匆匆跑来。
张淇芸扫了席位一眼,就知道要是现在堂而皇之的走到自己的席位,未免不让人多问几句。四下一扫,看到右席的周青沫离自己最近慌忙坐到她身边,她这一坐惊到了周青沫,她轻声惊呼一声,看清了来人时约莫猜到是张淇芸“芸姑娘,怎么到这来了?这是末席,不合规矩。”
“周姑娘,失礼失礼。我有事耽搁了。”张淇芸边扫着席间众人边跪坐了下来,狂奔了许久气息有些不稳,芝兰香的味道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是什么香?”
席间开始走动开了,周围开始嘈杂开了。周青沫从腰间拿出香囊递给张淇芸“我还不知道名字,今日出门时带着的。闻着甚是香甜。”她说着从桌上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那是宫酒,今日她喝的不少,身子开始燥热,脸上已经有些潮红。席间走动了半晌刘燕婉才匆匆向末席走来,远远看着两人脸色都已潮红,张淇芸是跑了过来半天脸上潮红尚未褪去,而周青沫更多的芝兰香的香味。
“切莫再喝了,若是待会陛下前来失了仪态那可好?”刘燕婉扶起张淇芸,又拉起周青沫“都要走动走动,万万不可醉了。”
“我方才才到,尚未饮酒。倒是周姑娘我看有些醉意了。”被拉起的张淇芸将香囊还了回去,拍了拍周青沫的肩膀。她体质不错,怎会如此久脸还红着,刘燕婉迟疑的看着张淇芸“阿芸,你待会儿,离陛下最近若是失了礼制。”抬手将张淇芸跑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转身对周青沫又道“周姑娘也是,虽坐的远,还是需得注意。”
看着两人的亲近样子周青沫心中有些失落,若是身份高贵些是否也会有大把的人与自己亲近?她还是提起那件事“芸姑娘,多谢你为我母亲请来老堂主,家母身体已经好很多了。那日登门拜谢,谁知姑娘不在家。”听了她的话,张刘两人心中难免觉得好笑,你那日闹得不可开交当真是来登门拜谢?不过二人都尚未点透,张淇芸打着哈哈“姑娘来过,我倒也不知。我并非时时待在家中,定然是不凑巧。”
“阿芸事务繁忙,有些事情需得亲力亲为妹妹莫怪,我看着歌舞差不多了,陛下快要来了。我们需得回去了。”这两人一唱一和,刘燕婉还提出走人,周青沫的话就被堵了回去。看着两人回到席间,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她脸色通红又心情不好,旁边一宫娥走上前来细声问道“姑娘恐是醉了,我带姑娘去芙蓉池吹吹风吧!”
“待会吧!陛下尚未前来,若此时离去恐失了礼制。”周青沫回绝那位宫娥的提议又闷声会去继续喝酒,如果说方才喝酒不过是心中高兴多饮几杯,现在却是被刚刚的两人恼的不轻。
两人走了几步后,刘燕婉回首看了看周青沫“你今日怎偏的跑她那去坐,坐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会去。陛下带回来第一个看的就是你。”
“燕婉姐,实属无奈啊!方才来得迟歌舞尚且开始我实在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啊。只能坐在末席那块。”杏园席宴大,两人的席位又靠前,忽的席间飘来一阵酒香,比普通的宫酒更浓香些,此酒酒香一出,刘燕婉就知晓陛下快来了,是娘娘备下的酥月酒,赶忙催着张淇芸回去,自己也回到席间。
左手位首席她一坐下周围的目光齐齐投来,右手边是武安侯家的辛露棠她是武家出身,家中还有两位哥哥,也尚未坐在左首席。张淇芸先是向台上皇后娘娘点头示意,而后再问候周围众人。
因得酥月酒的香味离她最近,又赶上方才又拿过芝兰香。张淇芸此时脸上也有些躁红,辛露棠见后“芸姐姐,我看你是醉了。不如得会见过陛下后,到芙蓉池吹吹风吧!”人家一片盛情她实在不好推脱只得“也好,这酒闻着我都醉了。”
“那是自然,是宫宴上必备的酥月酒,闻着可是香甜呢!”话音刚落,园外传来“皇上驾到”李公公的声音愈发尖细。这一声张淇芸的意识清醒了大半,慌忙跟随众人伏身下拜“臣女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帝穿的还是平日里的衣服,虽是周身威严之气,但还是有些难掩的疲惫,他走上台上先是扶起了皇后而后才让众人免了礼朗声道“这乞巧之宴本是你们的节日,朕前来不过凑个热闹,自不必拘礼。”
“谢陛下隆恩。”
酥月酒已经开坛酒香一下子席卷了整个宴席,别说张淇芸闻着有些不舒服,连末席的周青沫开始有些头晕眼花,用手扶着头闭着眼微微歇息着。
台上楚帝还与皇后谈论些什么,周青沫已经全然看不清了,这时那宫娥又上前来声音似远似近“姑娘醉了,我扶姑娘去吹风吧!”不由分说搀起了周青沫低着头将她拉去了芙蓉池,周青沫的意识开始不怎么清楚,约摸记得有人给她灌了几口酒。
月亮升到了半空,有人提醒皇后娘娘依礼需得乞巧了,此事楚帝自不会参与只是叮嘱皇后“梓童,切莫累着,朕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内监们开始引着各家姑娘往外走了,楚帝临走时回头看了眼张淇芸“阿芸,就算了吧!别去求什么良缘?手巧了?你已然够厉害了,是不是?嗯~~?”顺手将尚未喝完的酥月酒赐予张淇芸,本就被那酒熏的燥热,楚帝又赐酒张淇芸不得不喝,那酒灌下肚时,张淇芸被凉凉的酒意激醒了大半,又拜送楚帝离去,接着恍恍惚惚的随着人群往外走。
此时她已经觉得不对,自己酒量一向可以,今日都尚未饮到极限哪里会醉?立马顺着周身的气息调理,刘燕婉见她不对经走上前来“阿芸,若是难受你就先去歇着吧!需我叫人陪你去吗?”一出了杏园走向在外面,加上张淇芸自己调了气息清醒了大半。
“若是可以,那我便去吹吹风。劳烦姐姐打声招呼了。”她沉了沉气息,向芙蓉池走去。“须有人带吗?”刘燕婉在身后问,见她边走边摆了摆手,就只好自己回到人群里。
乞巧节的月亮格外的亮路还算是看得到,张淇芸除了有些迷糊全然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不过识的路就好,芙蓉池是一个分叉口,一回内宫二是出宫之路,她来的不多也是记得的。
恍惚间瞧见有人影晃动,她一回头那人在台阶下傻傻站着,原来是胡瑄墨。“你来这干甚?也来求手巧?”脑袋是迷迷糊糊的张淇芸问的话,也是含糊不清,自己尚未察觉。
不过胡瑄墨确全然不介意,认认真真的回答“胡某前来与陛下商议盐运之事。议毕,留了吃食如今是要回去了。芸姑娘是醉了?”
“那倒没有,不过是有些醉意,不太严重。”
夜晚的凉风袭来,刮走了张淇芸的燥热。两人良久没有说话,正要开口时,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和喘息之声。张淇芸脸上有些不自然探头想去查看,月色挺亮,不过只瞥到一抹玄色,双眼就被一只大手覆上了。那只手凉凉的让她打了个激灵,方才胡瑄墨走上了台阶,加上他个头又高,自是看得更清楚些。
“非礼勿视。阿芸。”他将她的头强行板了回来,伏在她耳旁小声说“是陛下,快些走。”两人急急地往下赶,越是急张淇芸就越会踩到裙摆,两人逃得样子仿佛自己才是假山后的人。芙蓉池的台阶不太稳妥,胡瑄墨一把捞起张淇芸抱着她往宫外跑,本就有些中招的张淇芸在他的怀抱里,心又开始乱跳了,瞅着胡瑄墨的下颌线她又开始迷糊了。
“为什么”我们要跑啊?”
她这一问两人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有什么要跑。胡瑄墨怔在了原地,双手还抱着张淇芸。已经跑到了宫墙处,胡瑄墨开始朗声笑了起来,张淇芸也笑的喘不过气来“你是说那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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