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就在宣纸落下的那一刻紧紧的扣在了砚台的上方。
宣纸落下,却没有染上点滴墨汁。
灰衣老者快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宣纸移走,平铺在桌面上。其动作专注平缓,就好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而黑衣老者看到宣纸得救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几晃,好像有些受不了这样巨大情绪波动。
朱子清眼尖的发现,黑衣老者分明留下了眼泪。刚才他留意过,宣纸上画的是一枝盛开的梅花。但由于不懂绘画,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现在看两位老人家的反应,这幅画应该没那么简单。
“小伙子,谢谢你。”黑衣老者情绪稳定后,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陶应双染满墨汁的手,连声道谢。
这个及时伸手的人自然是陶应双。当时他离桌子不远,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情况。看到灰衣老人的动作之后,也跟着行动起来。仗着年轻体壮速度快,及时的挽救了这幅画。
“孙老客气了,这事本来就有我们的责任。你不怪我们就好,哪敢劳您感谢。”陶应双很是客气的道。
“不怪你们,不怪你们。是老头子我自己疏忽,哪能怪你们。”黑衣老人连忙说道。说了一半,发觉陶应双语气不对:“咦,你认识我?”
“国画大师孙守青孙老先生,文学大师贾其功贾老先生,我仰慕已久,今天终于如愿见到真人了。”陶应双憨厚的回道。
朱子清顿时不淡定。我x,这什么情况?出来逛个街吃个饭就能碰到两位大师级人物。两个老人现场评诗的时候,他就觉得两人不简单,可没想到来头居然这么大。两位大师啊。
“一点虚名,没想到还有人记得。”黑衣老人摇头说道。
“来,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坐吧。”这时,灰衣老人把画摆放停当,开始招呼起来。
黑衣老人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众人坐下。朱子清趁此机会把陶瓷貔貅放到了桌子上。原来刚才老人正对着他把镇纸丢了过来,恰好丢在他怀里。才避免这这件物品损坏。
“这次真的要感谢你们。这幅画是孙老头的命根子。为了这幅画他光往江浙一带就跑了不下十趟,花了两年才完成。这不,他把我找过来帮他一起给这幅画配一首诗。诗的事情还没头绪,没想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真险呐。”
既然身份被认出,灰衣老者,不,现在应该叫贾其功贾大师了。贾大师没有在隐瞒身份,直接说起了来龙去脉。
“这事都怪我,如果我不去看那个镇纸就没这回事了。”朱子清有些自责的道。一个大师级别的国手,耗时两年才完成的作品。这就是价值不菲,差点因为自己的原因毁于一旦。想起来朱子清都有些后怕。
“小伙子不要自责,这事谁都不怪。都怪老头子我想到不周到。不过老天保佑,有惊无险。也算老天给我的警示,做人不要太得意忘形。”孙大师这会恢复了正常,反而安慰起朱子清来。
“要怪就怪这个镇纸,为什么这么讨人喜欢。”贾大师‘哈哈’大笑着说道。
“说起镇纸,小伙子你手上戴的应该是北极星百年庆情侣手表吧?”孙大师突然问道。
“对,就是那一款。”朱子清抬起左手亮出手表,说道。
自从吴芷萱生日那天当众承认恋情之后,朱子清林宝儿两人便光明正大的把手表带了出来。没有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了。而这一次到明珠市来,朱子清也一直把手表带着。没想到被老人看到了。
只是,他突然问这个手表做什么?朱子清疑惑的想道
“说起来你手上的那块表和这个貔貅还大有渊源。它们都是出自同一个大师之手。”孙大师重新把貔貅拿起来,解释道:“区别就在于,手表用的陶瓷是量化生产出来的。而这个貔貅是纯手工打造,每个造型都是独一无二的。”
“原来如此。”朱子清恍然大悟。
今天巧合实在太多了,碰到两位大师不说。碰到个镇纸都有这样的渊源。难道今天是他的黄道吉日?朱子清暗道。可是他却没有发现,陶应双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手表看了好一会。
“看你的样子应该很喜欢这个貔貅,老头子就把它送给你了。不要推辞,老头子也不白送。这幅画的配诗我和老贾想了半个月了,一直找不到满意的。你们两个也帮我老头子好好参谋参谋。”孙大师拿起貔貅直接丢给了朱子清,说道。
“那怎么敢。有贾大师在,哪有小子我说话的地方。”朱子清连连推辞。
他说这话倒是真心实意。首先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很尊重有真才实学的人。其次,他是自家知自家事,怎么敢在大师面前蹦达。最后他现在参与进来,很容易就会被误会成打人脸。没来由的招惹别人,这不是他的风格。别说对方是大师级别的高人,就算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我知道你是担心伤了我的面子。其实不用这样,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思维活跃,说不定就有好的思路。”贾大师接话道:“尤其是小友你,刚才现场做的那首诗就非常不错。说不定看到这幅画你灵感一来,又有一首新诗呢。”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朱子清自然不能在拒绝。和两位老人一起起身来到画前。
这是一副水墨画,画的内容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溪,石板路,杨柳,四合院。石板路上一位头戴蓑笠骑着马的行人。四合院内一位宫装仕女正倚窗而立,手中拿着一卷书,眼睛却望着窗外。
朱子清不懂画,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觉得这幅画画的好,看上去很舒服。如果非要他说哪里好,他只能说,这幅画好像是活的一样。里面的杨柳好似在随风舞动,好似听到了马蹄声,好似看到了仕女眼中深深的幽怨。
江南?杨柳?马蹄声?怨妇?朱子清顿时想到了前世一首非常著名的现代诗。那首诗和眼前的画简直再契合不过了。有所收获,朱子清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小友,可否想到什么?”一直观察着他的贾大师立即追问道。
前世朱子清也没有看过专门的现代诗集。他所记得的现代诗大都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比如《天上的街市》是在高中课本上学到的。因为不用心,看过之后基本都忘记了。但其中有一首例外,那就是郑愁予的《错误》。
第一次看到这首诗,哪怕对诗歌一窍不通的他也从中感受到了唯美的东方古典意境。被深深吸引住的朱子清当即就把这首诗牢牢记住在脑海里,没事的时候经常回味。
看到孙守青大师这幅画中内容的时候,这首诗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像,太像了。这一诗一画所描绘的意境是如此的想象。以至于让朱子清产生了‘画就是为诗而生,诗就是为画而作’的感觉。
这种感觉情不自禁的就流露在脸上,被一直观察他的贾其功贾大师注意到了。
“小友可有想到?”
朱子清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就这样全神贯注的欣赏着面前的画作,并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
“我打江南走过”
贾其功大师并没有因为朱子清忽视他而生气。对方明显就是沉浸到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了,这一点作为文学大师他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这种状态他见过太多次了,自己也经过很多次。知道人一旦进入这种状态,就会视外界如无物。别说说话,就是打雷恐怕都不一定能转移他注意力。
朱子清第一句诗他听的很清楚,并确信从来都没有听过。连他都没听过,那十有八九就是新作了。出乎他的意料,朱子清居然这么快就有了收获,就是不知道质量如何。但马上他就知道了。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诗念完了,可是房间却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朱子清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孙大师和贾大师则陶醉在这首诗的意境里。
唯一还清醒的陶应双则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子清。嘴巴张合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破坏了气氛,惊扰了众人。一直过了好久……
“好,太好了。简直是天作之合。”率先回过神来的孙大师激动难耐,语无伦次的说道。
“轻巧清隽,唯美绝伦。”贾其功大师难以置信的看着朱子清,说出了八字评语。
他实在无法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的佳作。可是亲眼所见又不得不信。如果没有这幅画,他还能怀疑是提前准备好的。
可是,江南、容颜、柳絮、青石、向晚、春帷、窗扉、马蹄等诗中的关键词和画中所绘一一照应。一诗一画的意境交相辉映,又相互衬托,使彼此意境更加完美。如果说这诗和画没有关系,他更加不信。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解释。天才,绝世天才。当年七步成诗的曹子建也不过如此了罢。此时,贾大师看向朱子清的眼神就好像在欣赏稀世珍宝一般。让朱子清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大师,我有个问题。”却是陶应双,眉头微皱的问道。
“小伙子,你说。”困扰大半个月的难题得到解决,而且对方又刚刚拯救了自己的心血。孙大师语气前所未有的和蔼。
“诗写的好,画更好。可这幅画画的是古典江南水乡,配一首现代诗有点不大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