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人翻了个身,便站了起来,吐了出来,再加上刚刚一番打斗,酒意就消散了。
醉道人看着满身污秽的陆良,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几小步,然后说道“徒儿,怎地如此狼狈?”
陆良还没回话,钱六便怒喝道“将这个杂毛老道,还有那个兔崽子,都给老子抓起来,今天不弄死这几个龟儿子,难解老子的气,今天就叫他们知道,咱们东厂爷们的厉害。”
张鹏虽然被捆绑住,嘴巴却也能说话,骂道“钱六,少在那狐假虎威,把老子放开,你这龟孙子,去了东厂之后,还反了天了,是不是忘记了爷当初是怎么揍你的。”
张鹏不提以前的事还好,被他一提,钱六更是怒火中烧,当初这个张鹏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没少捉弄于他。
钱六上前就是一脚,将张鹏踹翻在地上,又不解气的踢了两脚,边踢边骂“太后家的人又能怎样,今天还不是落到老子手里,张少爷,不要再做你的皇亲国戚的美梦了,当年你们张家欺辱别人,弄的不少庄户破家灭门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的下场,老子弄死你。”
张鹏被他踢的疼痛难忍,却又躲不开身体,只好嘴里装着硬汉,兀自叫骂不已。
这边,那几个番子,将醉道人和陆良围住,却又不敢上前,刚刚眼前这个醉酒道人,冲进院落不分轻重就将几人打翻在地,是以,全都围着,不敢动作。
钱六踢累了,看着几个手下不敢上前,便喝骂道“废物,连个杂毛老道和一个兔崽子都收拾不了,给老子上。”
几个番子见钱档头发怒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举着手中的刀,突然大叫一声,冲向陆良,挥刀便砍。
陆良心中大骂,师傅明明站在他前面,你冲着我砍什么。
陆良惊叫一声“师傅。”
醉道人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眼中带着一缕轻蔑,等到那个番子手中的长刀快要劈到陆良头顶之际,醉道人一个健步,便到了番子身前,伸出左手,跨在那个番子的手臂之下,一下子抗住了番子劈刀的动作。
陆良看着头顶上的那柄长刀瞬间停住,吓出一身冷汗,他刚刚热血上涌,跟着张鹏冲了进来,以为眼前这位便宜师傅大局已定,哪成想,确实也是大局已定,只不过好像他们三人处在已定的局面,大局还在钱六手中,好在那队带着火器的大汉跟随那位太监离去,不然此刻早已被那火铳射成马蜂窝,死的不能再死。
醉道人扛住番子的右臂,只是一个巧劲,便将那个举着刀,眼神惊恐的番子,扔了出去,砸在地上,疼的哇哇大叫。
钱六跳脚骂道“上,一起上,一个臭道士,给我砍死他。”
剩下的四个番子,也都不敢再犹豫,全都大叫一声,挥舞着长刀劈向醉道人。
醉道人见四柄长刀劈来,一个猿猴探月,便将陆良手中的腰刀探了过去,几声脆响,醉道人便拦下了劈来的四把长刀。
霎那间,四个番子俱是退后两步,不敢再上前。
醉道人长笑一声,手执腰刀,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便犹如猛虎下山,一股子气压逼向对面的四人。
这四个番子,包括刚刚那个被醉道人甩出去躺在地上的番子,平日里只会跟着钱六勒索钱财欺压良善,哪曾对敌过如此高手,只觉得眼前这个道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那有些赤红的眼睛全是杀意。
陆良见醉道人已经掌控了此间局势,吊着的心又放回去,便开口叫道“钱六,将张大哥和余伯放了,此间的事情也就算了,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钱六猖狂大笑,说道“小兔崽子,等会爷便拔了你的舌头,让你尝尝什么是盐水。”
陆良见他还是如此狂傲,便说道“师傅,将他拿下。”
醉道人眼睛盯着四个肝胆俱颤犹豫不前的东厂番子,挽了一个刀花,说道“一坛好酒。”
“成交,师傅放心。”陆良叫道。
院子内,张鹏倒在地上,钱六提着刀,站在张鹏身旁,另有一个番子假意受了重伤,也是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剩下的四个番子,被这股气势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提着刀的手在颤抖,退也不是,上也不是。
醉道人摇头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惜了。”手中长刀瞬间劈出,那四个番子连忙提刀抵挡,只是三招过后,醉道人便将几人的刀一一挑飞,而后又伸出左右脚,一连踢出数脚,将这四人也都踢飞了出去,砸在院落内。
陆良心中叫好,随着醉道人将这五个番子打倒在地,便又开口道“钱六,你还有什么话说?”
钱六见手底下的五个番子倒地不起,仍是狞笑道“想让老子投降,做梦。”手中的刀,便架在了张鹏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贴着肉,一丝鲜血就顺着刀刃冒了出来,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张鹏浑身颤抖,叫道“钱六,你他娘的真敢杀我,疼,快把刀拿开,嘶……”
钱六没有理会脚下张鹏的叫喊,只是看着陆良,说道“放下刀,不然老子砍死这个龟儿子。”
陆良说道“别激动,不要伤了张大哥,师傅,快把刀放下。”
张鹏也跟着叫道“道长,仙人,快放下刀,陆良,快救我,我好冷啊。”
醉道人仍是提着刀,见钱六将刀架在张鹏的脖颈上,呵斥他放下手中的腰刀。
醉道人依稀之间,恍惚回到了那个令他无比愤恨却又后悔终生的夜晚,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是此刻,他不再犹豫,瞬间将手中的腰刀,投掷出去,带着一股恨意,也带着一股杀气,那柄腰刀在钱六还未缓过神来之际,便已扎入臂膀之上,疼的钱六哀嚎一声,手中的长刀情不自禁就要挥动,斩向张鹏。
张鹏只觉得脖颈上的刀贴着肉便割了下来,眼睛一闭,心中大吼,吾命休矣。
只是,过了瞬间,仍然听见那钱六的哀嚎之声,张鹏便睁开双眼,只觉得有液体滴落到脸上,刀仍然贴在脖颈上,没有斩落下来。
陆良大叫一声“师傅,你没事吧。”
醉道人右手攥着钱六的刀刃,鲜血顺着手滴落下去,然后猛然踹出一脚,将钱六踹了出去。
钱六情不自禁松开手中的长刀,臂膀上插着一柄长刀,倒飞而出,将正堂的屋门砸坏,跌入进房内。
陆良赶忙上前,将长刀拿住,叫道“师傅,您快松手。”
醉道人便松开了流淌着鲜血的右手,陆良赶忙挥刀从瘫倒在地上的张鹏衣服上割下一块布条,给醉道人包扎伤口。
张鹏死里逃生,只觉得浑身湿透,但是脖子处隐隐作痛,似是仍有鲜血冒出,便叫道“陆良,陆良,快救我,我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我不想死……”
陆良给醉道人包扎好伤口,便用刀将张鹏身上的绳索砍断,然后扶起他,张鹏用手摸着脖子,手上沾满了鲜血,然后惊恐道“陆良,我受伤了,我要死了,快送我去医馆。”
陆良无奈道“张大哥,只是破了一层皮而已,那些血都是我师傅的。”
张鹏还是不信,陆良却没有理他,只是提着刀,向屋中走去,那钱六还在地上哀嚎,插在臂膀上的腰刀,他也不敢轻易拔出,见陆良提着刀走了进来,便哀求道“这位兄弟,别杀我,要什么我都给你,千万别杀我,有话好好说。”
陆良走到近前,只是提着刀指着他,也没管躲在一旁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问道“新安堂余伯关在哪里?”
钱六有问必答,连忙说道“在长春院,我将那两个人关在长春院,有两个番役看守。”
陆良用刀面拍了拍钱六的脸,笑着说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钱六忍着疼痛,连忙说道“不敢,不敢,真的关在长春院里。”
陆良见他不似说假话,便将插在他臂膀上的腰刀一下子拔了出来,在惨叫声中的钱六的身上蹭掉血迹,又插入自己的刀鞘之内,走了出去。
只是向外走着的时候,看向那两个躲在一旁的“女子”,其中一个明显在偷眼看着陆良,见他提着刀看向他们,便叫道“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良差点呕吐出来,这个粗嗓门,原来是个男人,再仔细看,却是两个男人擦烟抹粉,穿着女装,一直躲在屋内,不敢出声。
陆良快步走了出来,说道“师傅,张大哥,余伯被关在长春院,我们现在过去救人。”
张鹏刚刚确认自己确实只是伤了一些皮肉而已,此刻倒也恢复如常,抢过陆良手中的长刀,开口说道“老子要去宰了钱六这个龟孙子。”
陆良拦住他,说道“张大哥,那钱六已然受了刀伤,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走吧。”
张鹏还是不解恨,想要进屋去报仇,醉道人说道“快走,不然惹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就麻烦了,休要杀人。”
张鹏无奈,只好拾起自己的腰刀,便跟着醉道人和陆良二人打开院门,快步离去。
躺在地上的五个番子见他们三人离去,这才纷纷站了起来,抢进屋内,钱六仍在捂住臂膀哀嚎不止。
“档头,档头,你怎么样了?”一个番子叫道。
钱六叫道“疼……嘶……快送老子……去医馆,快啊……”
五个番子不敢怠慢,其中一个较为强壮的番子背起钱六,便冲向附近的医馆。
钱六在那番子背上,面色凶狠对着一旁的另外四人道“你们四个,去将刚刚那两个小官处理掉,扔到城西的乱葬岗中埋了。”
四个番子点头应下,便又回转那处院落,在两声惨叫之后,从院子中驶出一辆马车,朝着城西阜成门而去,在亮出西厂的铜牌之后,守城兵卒连查看都没有查看,便放了这辆马车出城去了。
却说醉道人带着张鹏和陆良二人,一路往东城而去,醉道人手掌上的伤口已然止住鲜血,张鹏却仍是喊着疼痛,陆良说道“张大哥,就是破了点皮,死不了的。”
张鹏说道“合着就你没有受伤,咱们还是先去医馆上些药吧,余伯那里,等会再去也不迟。”
陆良道“宜快不宜迟,等那钱六反应过来,再将余伯等人关押到别的地方了,不是白折腾了。”
醉道人也沉声道“徒儿说的对,救人要紧,等救了人再去包扎不迟。”
张鹏见醉道人如此说,便也放弃先去医馆疗伤,又开口道“这长春院在哪,道长可是识得路?”
醉道人呵呵笑道“要说这长春院,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就在北城教忠坊内。”
陆良好奇问道“师傅,莫非你知道这长春院是什么地方?”
张鹏也是好奇,他乃是京城地头蛇,什么地方不知道,但是确实未听过长春院,只是前次钱六倒是说过要去长春院喝酒。
醉道人嘿嘿一笑说道“这长春院可是一处窟,乃是那好男风之地,内有官人兔爷,倒是经常有些达官贵人出入,正德爷还在位时,便已是名满京城。”
陆良打了一个冷颤,这种地方都还有,这钱六倒是重口味,也不知道余伯有没有遭受什么不可明说的罪过。
张鹏也是觉得恶心,自从张家两位国舅入了大狱,他便从来不再涉足风月场所,而是进了锦衣卫,想要出人头地,重振张家威名,只是虽然进了锦衣卫,但像是有人处处与他作对一般,只是留在南镇做些杂务,莫说升职,连个案子都没有。
作为京城里的地头蛇,这等所在张鹏甚少听闻,此刻醉道人说出长春院的底细,也是觉得分外恶心。
陆良又问道“师傅,你怎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醉道人说道“说来话长,年少时,为师倒是去过那么几次。”
陆良不着痕迹稍微与醉道人拉开些距离,哪成想张鹏也是与醉道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只是如此,便显得二人刻意为之。
醉道人停下脚步,冲着二人,就是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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