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撒一凌又吐了一次,林深才赶过来。沐垚看见他将要请安的样子,忙道“不必多礼了,皇贵妃还病着呢。这大冷夜里头的,难为你了,还劳烦你过来一趟。”林深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既然娘娘说过不必多礼,自然也不必再说这些客套的话了。”拿起药箱便向着里殿走去。
不知道为何,听到林深的声音,沐垚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殿里。林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给撒一凌诊过脉之后,从药箱里头拿出了纸笔写起了药方,递给了跟在沐垚身后的小海子,说道“这些都是寻常的药,想必太医院里头都有,还劳烦公公去抓了过来煎药,给皇贵妃娘娘服下,想来两三日便好了。”
说罢便从药箱里头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蓝色海棠锦盒,交给沐垚,说道“这里头是我秘制的药丸,还请娘娘给皇贵妃娘娘喂上一颗。”沐垚忙点头就要过去,林深伸手拦住了沐垚说道“用参汤化了送下才好。”沐垚吩咐着小丫头赶紧去准备参汤,问着林深“敢问,是什么缘由才会忽然间上吐下泻的。”
林深沉吟了片刻,才吐出了两个字“中毒!”沐垚听到这话脑子嗡的一声,重复着“中毒?”林深点点头,很是肯定的继续说道“就是中毒!”“那敢问是什么毒?要紧么?中毒的话怎的会上吐下泻的呢?”林深看着沐垚一脸的焦急,脸色也逐渐变得不好,忙解释着“娘娘莫要焦急,中毒不深,看来下毒之人并非是想要娘娘的性命,不过就是想让皇贵妃娘娘受些苦楚罢了。吃过药之后想来两三日便会好的。”
沐垚这才稍稍放心,四下里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周围的人都被遣了出来,本来还想要让去查查御膳房,有没有什么线索的。她的样子落在了林深的眼睛里,他说着“依我看,就算是有人下毒,娘娘现在再派人去查,已经不会再有什么线索了。”沐垚没有想到林深竟然从她的眼神中便读出了她要做什么,微微诧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的是一焦心便慌乱了起来,说道“也对,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等到天亮了我再派人去好好查一查,相信下毒的人总会有马脚的。”说到此处,沐垚握紧了拳头。
正说着话,小丫头便端了一碗参汤过来,取出药丸化在了参汤里头,轻轻的喂给了撒一凌。撒一凌吃了一半但又吐出了一半,林深走过去又请了脉,微微点头,说道“没什么大事了,一会儿等药煎好了喂下去便能够止吐。只要止了吐,便会少受不少的罪。”
夏至刚把林深请进了宫里头便听闻伊芙宫那边的状况,索性林深知道承德宫在何处,便独自一个人跑到了伊芙宫中查看情况,如今回来便对说道“回禀娘娘,伊芙宫那边的珍嫔娘娘吐的像是比皇贵妃娘娘这边还要厉害些,奴婢刚才去探望,珍嫔娘娘已经昏了过去了。”沐垚叹了口气,对林深说道“如今还是要劳烦你过去看看了。宫里头的太医都在咸徳宫中,抽不开身。”
林深也浑不在意,回头看了一眼撒一凌,说道“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说罢又从药箱里头拿出了两颗药丸,交给撒一凌身边的小丫头说道“这两颗药丸明日与后日各一颗,也在这个时辰给皇贵妃娘娘喂进去,能够让她肠胃恢复的快一些。明日一早煮一些小米粥喂进去,不要吃任何其他的东西,水也最好是清水。”小丫头赶紧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在心里头了。
沐垚看了一眼撒一凌,看她的脸色稍稍有了两分血色,心里头也欣慰了一些,便与林深一同赶到了伊芙宫里头。已经过了子时,沐垚看着天上闪过的星子,越发的有些忐忑难安,对着夏至说道“太医都在咸徳宫,想必小阳子也请不到太医过去了。你现在回去看看絮漓吧,如果她还是浑身发冷速来报我。”夏至领命赶紧去了,沐垚看着她的身影,心中难过,如此艰难的时刻连宇文翼的面都见不到。
她心中很是担忧絮漓,可是到底珍嫔这里更重一些,沐垚也没有办法让林深先去探望絮漓,自己身为后宫之主,更是没有办法丢下珍嫔而回去。她不禁将目光望向了咸徳宫的方向,虽然看不到那座宫殿,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人都在那里。宇文翼在那里,太医也在那里。
林深看着她的样子,不免一阵心疼袭来,对她说道“娘娘此刻不必想那些了,还好我还算的上能够应付这些,珍嫔娘娘这边去看过,如果和皇贵妃娘娘那里一样的话,倒也简单。也能早一些去看公主了。”林深一路过来的时候便听夏至说了,宫里头几位主子病了,小公主也病了,奈何太医都被皇上叫到了咸徳宫中,皇后娘娘实在没有了办法,才来请他入宫的。
沐垚自从成为皇后,好像脸上的笑容一日少过一日,即便是面对人的时候,脸上的笑也是不达心底的,从林深从前认识的蒋沐垚仿佛完全不同了。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是宫廷中越来越多的女人,还是宇文翼在不知不觉中而改变的心意。沐垚转过头来,正对上林深温柔而淡然的眼神,忽然间心口好像被什么撞上了一般有些慌乱,赶忙轻咳了一声,走向了伊芙宮里。
珍嫔素来是娇生惯养的,虽然与撒一凌中了同样的毒,可是却更重一些,沐垚与林深进来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了,好在林深的医术高明,先是施针让她转醒,才按照给撒一凌的医治的方法进行医治。珍嫔看着沐垚站在床头,眼中竟然含着泪,对着沐垚问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有来看嫔妾?”珍嫔算的上是这一批宫妃里面颇为得宠的,因其父亲是国子监司业,所以女儿也是从小便教导着读书认字的,林冰玉也是聪慧,颇有文采,与宇文翼也算得上能够聊上几句的,她对宇文翼也很是依赖,每次到沐垚处请安,提起宇文翼也是满面的娇羞,那可以毫不掩饰自己喜爱之情的样子倒是令沐垚羡慕。
不过比起怡嫔来还是差了许多的,所以对怡嫔也是充满了羡慕。沐垚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宽慰道“皇贵妃与怡嫔都病着,所以皇上便让本宫过来先陪伴着你,等到他得了空便过来看你。”珍嫔别过头去,脸色更加的苍白,沐垚也不知道该劝说什么,毕竟这深宫寂寂,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劝得了的,不给她过多的希望,反而会让她的心情更畅快一些。
林深也是照例开了药,便对沐垚说着“皇后娘娘,珍嫔娘娘这边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我想着去看看公主的,看你的面色有些发白,定然很是担心吧。”沐垚微微点头“是啊,可是我到底是后宫之主,还是要先顾好这一边,总不能撂在这儿。”林深顺着沐垚说话时候眼睛不停觑着的方向望去,心中便知道宇文翼所在的方向,看来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让沐垚心寒了。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先行一步向着沐垚的景合宫中走去。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在戳沐垚的心窝子,怎么忍心看着她就这样难过,罢了罢了。
深夜过后,天更冷了,竟然零零散散的飘起了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的,没有风浪的样子,看来不会那么轻易的便停下来。沐垚抬头望了望,发现刚刚还明亮的挂在天空的月亮而如今已经隐藏在云朵后边,沐垚的脚步便越走越快,尤其是景合宫的宫门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后,林深走在一旁跟着,甚是想提醒她雪天路滑,要慢一些,可是话还没有出口,就见景合宫门口向着他们跑来一个人影。
沐垚也看向来人,本以为是小阳子,却发现并非是自己宫里头的人,而是宇文翼身边伺候着的欢喜,他一般的情况下都是跟在宇文翼身侧的,比不得小程子得宠,所以也很少将传话的事情交予他来做,今日这是来作什么?沐垚的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只见欢喜跑到她面前打了个千,说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有事情要询问,请您去一趟咸徳宫中。”沐垚忍不住皱眉,宫里头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宇文翼到底知道不知道,如今絮漓还病着,竟然还要询问她,语气破冷的问道“皇上可说了是什么事情?”欢喜一脸戒备的看了一眼站在沐垚身边的林深,低眉敛目的说道“奴才不便告知,还请娘娘移驾。”
林深看着欢喜的表情,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的不安定,对沐垚说道“我这就去看公主,景合宫中这边娘娘尽可以放心。”沐垚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劳烦你了便要跟着双喜去到咸徳宫里,这一夜都是在来回赶路中度过,如今觉得甚是疲惫不堪,或许也是刚刚走的比较急,连脚步都有些漂浮。林深看着她的背影,大声说了句“娘娘,保重!”沐垚回头看向林深,只见林深给了她一个极暖的微笑便转身走进了景合宫中。
一路雪花飘落在沐垚的玄狐大衩上,像极了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放佛在博弈一般。一路上欢喜都低着头,透着一股子忐忑,虽然她没有问过欢喜一句咸徳宫中到底如何,但是沐垚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便沉了下来,她明白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恐怕宇文翼并不会在这大夜里将所有太医都招到了咸徳宫中,更不会消息穿不进去,也不会叫她过来。想来林深也是察觉了不对,所以对她说了那一句保重,在这大雪漫天的深夜里,那一句保重竟然有千斤重一般,压在了她的胸口,也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着她被这大雪覆盖的心。
咸徳宫内灯火通明,好像照亮了半个天空。沐垚一步一步稳稳的走进了咸徳宫正殿,只见地上跪了满满的人,而她宫里头的绿云竟然也在此,跪在那儿瑟瑟发抖的样子让沐垚忽然间有些明白咸徳宫中的事情想来与景合宫也有关系。
怡嫔卧在床榻之上,脸上满是泪痕,身上裹着几层的棉被,小丫头们手中端着的铜盆里头满满的都是血水。沐垚皱着眉头给宇文翼请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宇文翼极其冷淡的答应了一声,便让沐垚起了身。沐垚站在殿中,闻着满室的血腥之气竟然觉得有些恶心,她强忍住想要干呕的心绪,问着“皇上深夜召唤臣妾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宇文翼指着跪在殿中央的绿云,一脸的怒气,说道“皇后看看,这可是你宫中的丫头。”沐垚没有转头,冷淡的回道“自然是臣妾宫中的人,皇上不是知道吗?”宇文翼对视上沐垚冰冷的眼神,听着那一句抢白,心中更是郁结,冷哼了一声,指着躺在床上一脸惨白的怡嫔说道“怡嫔今日夜间觉得腹痛难忍,没片刻的功夫便落了胎。”沐垚看了一眼怡嫔,只见她向着自己投来愤恨的眼神,被咬的血红的嘴唇在苍白的面色下,映照的更是可怖。
她冷冷的回望着她,问着“怎么?这件事情与臣妾景合宫里的丫头有关不成?”“皇后娘娘宫里头的丫头绿云今日送来了一碟子点心,里头含着红花,所以怡嫔娘娘才落了胎。”跪在怡嫔床榻上,她的陪嫁大丫头叫着锦绣的回着,语气中显然将这一切都归咎在沐垚的身上。
沐垚此时才皱着眉头回头看向了绿云,走近了她,问道“是本宫让你给怡嫔送的点心?”绿云有些发抖,沉下了一口气,说道“正是娘娘吩咐奴婢送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