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到东街,店铺变多,绸缎铺,当铺,客栈,酒楼,面馆,茶馆,胭脂水粉铺,人群渐渐密集,直至东街主街望去,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骈肩接迹,好不热闹。
又因着灯市,天街茶肆,都装饰罗列着各色华灯,有的花灯上装了小铃铛,在风中摇摆,发出清脆的铃声,无不可爱。
令谨抬脚跨进了杂货铺,林掌柜早已在二楼雅室,摆了热茶茗粥,候着令谨。
见了令谨,林掌柜急忙站起身,作了个揖道“小东家”
令谨未语先笑,侧身受了个半礼,又道“林伯伯,唤我十二娘吧。”
林掌柜直起了身,也是笑道“好,十二娘。”
见令谨入座,这又才道“十二娘,昨儿个从北街上接回来的小娘子,已经安置在这附近的小院子里。她内外都有伤,怕是养好一会儿才能养好。”
令谨捂住热茶杯,感受着茶杯的热度传入手心,又道“林伯伯,不瞒你说,她是我姐姐十娘的丫鬟,叫菊儿,犯了错被祖母打了板子,扔了出来。”
三言两语之间,令谨便将菊儿的来历说明,林掌柜点点头,这种事儿虽不常见,但也是普通。
令谨又想了想道“她早先跟着十娘的阿娘,我阿耶的侍妾。那侍妾一向心思毒辣,行事鬼祟,早先更想了好些法子来害我阿娘,这丫鬟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
林掌柜脸上闪出一丝赞赏,这小东家行事狠和准,胆大心细,谋定而后定,却又对自己人坦荡,若是男儿身,那必定是会做出一番大事。
有些可惜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林掌柜还是恭敬道“十二娘,放心,我这里走南闯北,认识几个刑讯逼供的好手,等她醒来,保准把她口撬开。”
令谨甜甜地笑了笑,点点头,带了些孩童隐秘的天真和残忍,眼神却异常明亮,灿烂如天边星光。
冬天的黑夜来的异常早,申时二刻,天边金灿灿的阳光变成了了柔和的橙黄色,接着又扫了一层醉酒的红色,余辉彩霞,妩媚动人。
与此同时,一盏又一盏的花灯亮起,灯幻银花火幻灯,坐在二楼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灯市中人烟凑集,四下成列着各种买卖,玩灯男女,花红柳绿,车马轰雷,满满人间烟火。
令谨托了自己的下巴,满脸止不住的快乐,她爱极了这种人世间的热闹和勃勃生机,只有这种满世的喧嚣,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真实的活着。
“咦,这街上的人怎么都戴上了面具?”看了一会儿,令谨忽然注意到街上的众人不禁手上拿了灯,不少人脸上更带了面具。
林掌柜回道“这是这几年从江南西道那边穿过来的傩舞习俗,据说带着这个面具,可驱鬼逐疫,保的平安。”
点点头,令谨又看着街上并肩而行的那男女女女,心里不禁笑道,怕也是为了约会才如此流行吧。因此看着这满街色彩亮丽的蚩尤,火眉、金目面具,也是多了一份趣味。
看的如此热闹,从来也没有来过这灯市的阿巧忍不住建议道“小姐,要不要也下去走一走?”
再看阿云虽没发声,也是一副期待的样子。
令谨先是装作想了一想,见二人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眼神,不由还是笑了出来道“那走吧。”
众人先是将贵重的饰品都取了下来,林掌柜又为众人配了小小的零钱袋,里面各装了五十文铜钱,又对众人嘱咐道“若是走散了,就来铺子里,切记不要乱跑。”
听得辛嫲嫲是连连点头。
终于从铺子里走出,来到人群,令谨仔细而又认真地看着一个有一个小摊子,随大流也是买了一个面具拿在手里。
而阿云阿巧则在糖人摊子前不由停了脚步。
糖人摊子其实就是一个担子,一头是加热用的小锅子,另一头是切好的小块小块的蔗糖,中间嵌了块光滑的石盘,担子前放了一个画着花鸟兽虫的圆盘。
小贩右手拿勺,左手拿铲,用勺子搅了搅小锅子里的棕黄色的糖浆,舀起一小勺溶化了的糖汁,提手翻腕,在石盘上画出一朵小花,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根小木签,趁着糖花正软,小铲刀将糖画铲起,粘上竹签。
整个画糖人过程,小贩眼到手亦到,一气呵成,引得拿了小糖花的小姑娘乐的是拍手咯咯笑。
小贩画完一个糖人,抬了头,见令谨众人服饰精美,立刻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又高声道“小姐贵人们,一文钱转一次,转到什么,给您画什么。”
见阿巧阿云一副跃跃欲试地样子,连辛嬷嬷都眼睛亮了亮,令谨笑着对众人道“去吧,我去旁边树下休息下。”
走到了树下,只见虽是冬季,柳杏树上并无花叶,但每一株书上,都有通草彩纸折了小花朵,粘于枝上的,又悬灯数盏,显得是繁花世界。
看的正起劲,令谨忽听得自己的名字从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回了头,一转身,不由愣住,满街的灯火,只见对面不远处站了一个白衣少年,少年取下他的面具,好似慢动作。
全世界的光都一瞬间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这么亮,这么吵,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世界上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好似海浪声将自己淹没。
少年就那么歪着头地站在她对面,拎了一盏小小的狐狸灯笼,眼神亮亮,笑容温柔。
人潮汹涌,世界却只剩他们两人,少年就这么明亮地笑着。
第一次,她的人生中充满了如此莫名的快乐,心里有无名的甜意一丝一丝蔓延上来,直到蔓延到她的唇边,她的眼角,她的发丝。
像是浸入了满满的糖浆,让她欢喜的手足无措。
“我做得,你喜欢么?小狐狸”王十八郎见她呆呆的样子,不由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清流一带,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光雪浪,翩翩少年少女,好似一幅画。
“我,我,咳,喜欢”令谨磕磕巴巴地说完,一愣,侧头掩饰住脸上的红晕。
这么一侧头,却错过了少年脸上扬起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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