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一郎右眉挑起,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不那么合适宜的尖酸刻薄样,并不回答令谨,反而侧了侧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朱颜,颇有些趾高气扬道“不妨请四伯母和我一道去看看,毕竟这教养之事可出不得问题啊。”
令谨心下了然,看来这个十一郎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同时也很好奇,这崔四夫人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没等崔十一郎继续在朱颜的院子里放肆多久,院子由外向内传来一阵雄厚的男声。
“我不知道十一郎什么时候本事这么大,可以来做主我三房的事儿。”
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传入,朱颜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欣喜的笑容,仿佛一时间找到了主心骨,就连辛嫲嫲脸上也带了点如释重负的味道。
来人果然是崔如平,他脸上带着少见的怒气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毕恭毕敬的大夫。
崔如平一进来,先是摆摆手让周围无关的人都下了去。
“三伯父”崔十一郎脸上闪过一丝惊慌,随即端起手,朝着崔如平行了一个礼,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就算再不喜欢三房,崔如平再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自己不能再这里被人抓住痛脚。
崔如平平日对崔十一郎可是疼爱有加,可眼下事关自己未出生的嫡子,脸上的表情始终是不那么好看。
可他毕竟是从小身受周礼教育的世家公子,便也不打算和这么一个小辈多加计较。
他先是让大夫上前为朱颜诊治和安胎,听到大夫说朱颜是激动之下,有些动了胎气,连忙让辛嫲嫲扶了朱颜进屋休息。
朱颜有些犹豫,可看见此处毕竟有崔如平做主,又着实担心着腹中胎儿,有些歉意地看了看令谨,宽大的袖子一抚,最后还是转身抬脚往里走了。
不知为何,令谨心中似乎是有种怅然若失,却又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在自己阿娘的心中,毕竟还是崔如平,未出生的儿子,然后再是自己吧。
又笑笑自己,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更何况自己并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啊。
崔十一郎见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想到今儿个来的目的,又想到布置好的人手,总不能功归一篑。
虽然没料到崔如平会赶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咬牙,端着手又朝着崔如平行了个礼道“三伯,十一郎我是得了确切的消息,说是十二娘和外男私相授受,这才急急赶来提醒三伯母。”
说完,愈发恭敬道“侄儿也是在履行做兄长的责任,免得十二娘步入歧途。”
崔如平听了,脸上倒是缓和了许多,就在这时却听到令谨出言道“先不论十一郎哥哥为何要无故地泼我污水,便是真要提醒我三房,为何要站在院中大声嚷嚷,又为何在我阿娘已经不适的情况下,咄咄相逼。”
令谨说完,一张小脸上委屈之极的样子,看着崔如平,咬着自己的下唇。
崔如平见到女儿这幅坚强中带着委屈的样子,在听到话中所言,一想却是如此,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崔十一郎见崔如平似乎是站到了朱颜母女那方,见令谨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心中冷笑,拱手又道“侄儿这般着急,也是想到三伯父日后出仕的名声。”
果然,崔如平一听到这里,果然脸上一肃,扭头转向令谨道“十二娘,你有没有做过十一郎所说之事?”
令谨摇摇头道“十二娘根本不知道十一郎哥哥在说什么。”
“哦?”十一郎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接着道“可我怎么听说,十二娘你今天还写了给情郎的书信,藏在自己的书房里?”
“混账东西,你给我跪下。”崔如平听到这里,不由地怒道。
令谨咬住自己的下唇,慢慢跪下,见到十二娘这番受到折辱的样子,十一郎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释放。心中反而越发的高兴。
你这个本应该由我继承的三房,竟然敢有孩子,竟然敢过得比我们四房还逍遥。
凭什么。
在不知不觉当中,这段时日被自家阿娘日日攥在手里,从小捧在心上的十一郎心里已经扭曲。
“阿耶,我没有。”令谨跪下之后,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崔如平,眼神清亮又带点倔强道。
崔如平被女儿这般笃定的眼神盯着,反而有点犹疑,看着令谨,眼神闪烁。
崔十一郎见状,脸上浮现出一丝毒蛇闻到血的兴奋感,上前道“不若三伯父派人去搜一下,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崔如平听了,不由地点点头,从门外招来一个人道“阿福,你去小姐书房看看,有没有一封装好的信。”
“特别是书桌的各个柜子仔细看看”崔十一郎插嘴道。
令谨跪在地上,春日的地砖依旧很凉,那丝丝凉气透着浸入自己的膝盖,可再凉也凉不过自己的心里。
虽说自己并未把崔如平当做过自己的父亲,可不知不觉间,还是将他当做了一个亲人。
原先只以为他耳根子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个本性凉薄而自私的人。
幸亏自己从来也没有将他作为过依靠。
就在众人等着阿福的时候,朱颜的院子外又进来一个人,竟然是小郭氏身边的苓嬷嬷。
苓嬷嬷也是三房的老熟人了,有时也会将小郭氏的话传给四房,因此崔十一郎也是认得的。
苓嬷嬷向众人行了半个礼,一眼就见到跪在地上的令谨,小小的一个身影,一头墨黑色的长发,此刻稍显苍白的皮肤,抬了眼来正看着她,黑眸如一汪深水,眼中深意似是波光粼粼,可又深不见底。
“嫲嫲,您怎么来了?”崔如平倒是好奇道。
“自然是老夫人让我来的”苓嬷嬷四两拨千斤地回答道。
还没等众人细问,阿福终于是回来了,只见他额头上冒着密汗,微微低着头向前,双手朝上。
手上捧着的,便是一个密封好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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