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慕承安和慕欢结束了谈话之后,便回了韩凤至的房间。他与慕夫人早已分房而睡多年。
韩凤至这时候正靠在窗边的铺了一层软和和的褥子的长椅上,怔怔然的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这一年末世的黑夜,浓重暗沉到了极致,尤其是这样无月无星的夜晚,天地之间只剩死寂。
而韩凤至此时的心就犹如外间的暗沉,一点一点的沉寂到一个绝望的地步。
若是往常,慕承安定然是会过去拥住心爱的女人,柔声的与她说话。可是现今,只要一想到韩凤至肚子里的是一个丧尸胎儿,慕承安想起曾经的自己还曾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倾听胎儿的声音与动作,此刻就觉得一阵恶寒。
但他还是爱着韩凤至的。
慕承安上前,站到女人的身边,问“饿不饿?晚饭吃了吗?”
韩凤至好一会儿才摇头,也不知是不饿还是没有吃晚饭。
“那就去休息吧,已经不早了。”慕承安也不知理解了没有,直接就说道。
韩凤至唇角微抿,问“我听说欢欢来了,她人呢?”
“哦,她已经回去了。”
韩凤至看着窗外,一片黑暗,地面上想来也应该全是积雪……她后知后觉的问慕承安“雪天路滑,她一个姑娘家,走在路上……不安全……”
“欢欢出不了什么事,况且我也留她住下了,她不肯。”慕承安现如今对于慕欢更多的是惧怕,于是当慕欢直接说走的时候,他的只象征性的挽留了几句后,就由她去了。换了往常,必定又是好一番劝说。
韩凤至似乎有些怨怼“承安,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欢欢呢?”
“我哪有不关心她了?你看她现在那副谁都不看在眼里谁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慕承安说着,就忍不住叹气。
韩凤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接着问道“你不关心她,那你关不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慕承安“……关心。”他还不如去关心慕欢呢,好歹她还是个人啊。
“真的吗?”韩凤至费力的从长椅上支起身子,站起身,看着这个被她视作丈夫的男人。
“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关心呢?”
韩凤至忽然热切的看着慕承安,她问“那你是不是不会再劝我打掉他了?他也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儿子……不论,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让我把他生下来,我们都好好的养着他,好不好?”
慕承安的脸色巨变“你再说什么胡话!你知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丧尸!
慕承安死死地将将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咽了下去,他知道,这件事不该让韩凤至知道。她现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十分脆弱,慕承安怕她经受不起这个打击。
韩凤至哭道“所以,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打掉他?”
“不是,凤至,你听我说。”慕承安深呼吸一口气,把事情直接甩锅到了慕欢的身上“欢欢说,她会想办法的,我们相信欢欢,好不好?这两周的时间里,你好好养着,不要想太多。知道吗?”
“两周,两周之后呢?”韩凤至不安,她要问到底,她想听到的那句话她还没有听慕承安说出来。
“现在还早,考虑半个月之后的事做什么?”慕承安却是避而不答。
韩凤至抿了抿唇,眼泪拼命的往下掉,像是决堤了一般“你回答我……是不是两个星期之后,你还是会让我打掉这个孩子?”
慕承安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印象中,韩凤至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何曾像现如今一样的胡搅蛮缠?
韩凤至紧紧的盯着慕承安,泣不成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欢欢没能在你和我的身边长大,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遗憾。如今上天垂怜,又给了我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生活在我们的身边……我们能一起,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从幼稚的男孩长成强壮的青年……这样不好吗?”
这样的场景曾经也是慕承安所畅想过的,但现在,他知道了韩凤至怀的根本就是一个丧尸胎儿!曾经那些美好的畅想,画面里乖巧可爱的男孩儿也腐烂成了面目可憎的丧尸,慕承安一阵恶寒。
“够了!”他大声的呵斥韩凤至。
慕承安又何曾对韩凤至说过什么重话?韩凤至怔怔的看着他,眼睛也停了下来。
慕承安深呼吸一口气,柔声说道“好了,快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知道吗?”
说着,也不等韩凤至说什么话,慕承安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他的背影有些狼狈,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韩凤至的眼泪在室内温暖干燥的空气中一点一点的凝结,最后只剩下了脸庞的泪痕。她红肿的眼睛里,是满目的绝望与愤怒。
她知道,慕承安爱自己,但这份爱……太轻了。慕承安心中对于她肚子里的这个丧尸胎儿的惧怕以及胎儿有可能会带来的严重后果,足以将那份爱抵消。
所以,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慕欢了。慕欢如果放弃了她,那她……
不,绝对不行!
慕欢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谁让她是慕欢的母亲呢?
——
慕瑶最近的心情很不错,毕竟她讨厌的人倒霉了,她能不开心吗?所以,她最近的每天晚上,都能甜甜的睡过去,并且有一个美梦。
今夜同样也是如此。
她穿了一件牛奶色的真丝睡衣,窝在软绵绵的床褥间,睡得香甜。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风声。
大概是她窗户没关好吧,好吵哦。
睡梦中的慕瑶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头顶。
但那风声还挺大的,并不是一床被褥就能隔绝的。慕瑶听得烦,身子又软绵绵的懒得动弹。
似乎没过多久,她感觉到身上的被褥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行,然后顺着被褥的缝隙,钻进了被窝里面……
慕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她“啊”的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起来拼命的想要把身上的东西抖落下去。身上的东西因为受了惊吓慌不择路,只能拼命的在她身上爬行。
“声音小一点,很晚了呢。”幽冷的声音,像是暗处爬动的毒蛇,阴冷潮湿。
慕瑶身子一僵,她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别人的身影?她僵硬着身子,缓慢的转过身往声音的来源处去看,在窗户旁边无风的角落里,有一个黑影的轮廓在静静的看着惊慌失措的她。
慕瑶吓得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柔软的床上。
慕欢看她吓成这样,心中毫无波动。她从窗户翻进来的,窗户开着,这时候屋子里的暖气也散得差不多了,她就觉得有点儿冷了,便顺手将一直呼啦啦的灌进来冷风的窗户给关上了。
有暖气的屋子很快就又重新温暖了起来,但慕瑶此时却如坠冰窖,身心俱寒。慕欢又开了光芒柔和的壁灯,让慕瑶看清楚了她究竟是谁。
“嘘,不要叫了哦,很吵呢。”慕欢笑着跟她说。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慕瑶僵硬着身子不敢再动,任由身上的东西胡乱的爬开爬去。
慕欢走到了她旁边,提溜起一只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变异老鼠的尾巴,怼到慕瑶的眼前。
“怕不怕啊。”她恶意的问道。
慕瑶粗重的呼吸着,一动不动。
慕欢想着不能把她吓傻了,就拍了拍手,那些变异老鼠和变异蟑螂纷纷一抖,抖落在了慕瑶的床榻上。
慕欢也有些嫌弃这些,淡漠的别开晚,说“是不是觉得我就是田螺姑娘,你看,我晚上刚刚跟你说什么,你今晚就遇到了什么?”
慕瑶的眼睛里已经全都是眼泪了,但她怕慕欢胜过于怕这些“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们姐妹多年未见,还没好好的交流过感情呀。所以正好今晚我有时间,就来找你玩了啊。”慕欢声音清脆的说,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但这个天真的孩子,这时候有着最恶毒的心肠。
慕瑶直接就吓哭了“你、你别吓我啊。以前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可你就这副鬼样子,我怎么放过你啊。”慕欢叹了口气“要不然,我们先玩一会儿,我看看你的表现?”
慕瑶不住的摇头。
慕欢却道“反对无效哦。”
言罢,她直接伸出手,拉住了慕瑶的手腕,强行把她拖下床,往阳台拖,把她半个身子都推出了阳台。
慕瑶吓得魂飞魄散“救命!辞哥,妈,救我啊!”
“现在,我问你,你老实回答。如果我不满意,我就把你推下去,知道吗?”慕欢似乎还煞有其事的计算了一下“唔,二楼不算高,你这个小身板,应该能坚持个两三次,所以说,你还是有机会骗我的,就是要痛一些。”
“你说。我不骗你,我真的不骗你!”
“韩女士的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瑶挣扎的身子一僵“我……啊!”
慕欢手上的力度加大,慕瑶只剩下了小半个身子在阳台上。
“是我,我让她喝了尸毒草的汁液……”
“尸毒草是什么?”
“是被丧尸鲜血浸染腐化的野草,称之为尸毒草。”
“那为什么韩女士没有事,而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事?”
“她身体里有s城的尸毒抗体,免疫力高,那点剂量的尸毒草,对她造不成伤害。但胎儿脆弱,免疫力不强,所以才会造成胎儿尸化而她自身无事的情况!”
慕瑶心中害怕,直接就把事情抖落了出来。
慕欢安静的听着,眼睛里幽冷的光芒一点点的暗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我……”
“因为看不惯我,所以当別人找上你之后,你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慕瑶一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不可能会知道得那么多,而她偏偏又说得全面,那么,就只能是其他人告诉她的了。而那个告诉她的人,必然就是幕后主使。
慕欢一开始只是觉得慕瑶奇怪,而韩凤至肚子里孩子的尸毒,也只能来源于慕家。所以,慕瑶就成了她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没想到,她还真猜对了……
但那人是谁呢?
是与韩凤至本身有仇,所以想毁了她?还是说……通过韩凤至肚子里的孩子,来对付她?那么,又要怎么对付她呢?
慕欢想不出那个人是谁,因为她得罪的人似乎有点多。不过大体是后者了,韩凤至,应该也是被她拖累了……
慕瑶没想到慕欢竟然猜到了,她不由得更加恐惧……
这样一个能猜透她心思的人,太可怕了。
“你、对,是我……我错了,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寒冷的夜灯刮在她的身上,像刀子一样,但慕瑶已经感觉不到了,她现在只有满心的濒临死亡的恐惧。
“那,那个告诉你,指使你的人,是谁呢?”慕欢直接问,虽然她觉得按照慕瑶的脑子,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果然,慕瑶拼命的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信我!我没有骗你!”
慕欢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啊。”
她直接松了手,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她的手有些酸痛。
慕瑶没想到慕欢会忽然松手,她根本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身体,直直的就朝着楼下摔了下去。分明只是二楼的距离,不高,但那种强烈的失重感,像是在极高的楼层坠落,能把人摔得粉身碎骨一样。
剧烈的疼痛传来,慕瑶偏偏没有失去意识,她甚至还能够看见,自己摔在冰冷的雪地上扭曲的身体,以及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雪地……
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疼,她应该是死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疼?
慕瑶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自己的母亲与哥哥就站在不远处,她想叫他们,告诉他们她好疼好疼,但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她似乎还听见了他们的笑声。
“末世啦,带着她离开太累赘。还好,现在她死了,我们也一身轻松咯。”慕夫人的声音轻快极了。
慕辞也笑了“是啊。”
慕瑶不可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猛地惊醒,身上已经是冷汗淋漓。
慕瑶不住的颤抖着,她打开灯,这里还是她的房间,窗户紧闭,屋內温暖如春。
慕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做梦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