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
陈阳侯府。
这是个偌大的百年府邸,如今风光已然不再。
陈叔舅这一代,并无袭爵。而陈叔舅又是个不顶事的,整日寻欢作乐,这个本是丰厚的家底饶是逐渐亏空。
此刻陈叔舅正从外和他那拜把子兄弟张国公花天酒地回来,躺在内堂里里打着饱嗝,醉意熏熏。
恰时钱氏正走了出来,见着陈叔舅这模样,便是忿忿不平,冷声道“这个月又是资不抵债。这个陈府,饶是风光到你这一代,便是停了!”
“还怪着我呢,还不是因为你肚子不争气,生的都是女儿!没能给陈府再风光风光”陈叔舅抬眼看了钱氏。
钱氏那早已满是皱纹的脸仿若枯枝皮,陈叔舅面上不由得又露出嫌恶的神情。
钱氏红了眼“这还能怪上我了!我给你张罗了多少妾,这生的,可都是女儿!”
陈叔舅又打了个酒嗝“你不妨再寻一些来”
钱氏心一寒,自己的嫁妆早不得不用来填补这陈府的空缺,还得帮着养那些侍妾的孩子,内心羞愤难当。
钱氏拧着手帕,颤声道,“你这成天想着花天酒地的,可为我们两个女儿打算过没有?”
“明儿,刘侍郎过来说要和凌儿退亲!”钱氏脱口而出。
“什么?”陈叔舅这时候打了一个激灵,醒了酒直立起来。
本来还盘算着从那刘侍郎的聘礼中收刮一笔,怎么如今说退亲就退亲了?
钱氏拧眉道“饶是收了慕容将军一案的影响,如今这些人呢,见着我们这些有些干系的,总怕得有些牵扯。”
咦,这慕容远家族有干系的女子,难不成还有退亲运?
陈叔舅皱起眉。
这人走霉运了,真是一波又一波。
本想着在慕容抄家之前收刮一笔,愣是被慕容小婉这个不懂事的坏了事。
现在又丢了个金龟婿。
内堂后,两名少女听着父母的争吵,陈凌儿早已经失了神。
“姐姐,明儿刘侍郎要退亲”陈霄儿咬着唇道,“都是慕容府案子的牵连。”
陈霄儿仿若也想到自己将来定亲的尴尬境地。
早就看那个风流成性不学无术的表姐不顺眼,只因为有血缘关系,也常被人背后嚼舌根有损清誉。
如今,这风波居然牵扯到姐姐陈凌儿的婚事了!
“姐姐,听闻慕容小婉在西市附近开了家食馆。我们过去警告警告她罢。”陈霄儿蹙眉说道,“我们和她断绝干系,今后不会有任何往来!”
陈凌儿想到刘侍郎之子那清秀的书生模样,心内被一股难受劲儿闷着,这会儿听着陈霄儿的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姐姐,这个”陈霄儿从口袋里拿出一纸袋东西,“这个慕容小婉飞扬跋扈的性子,饶是压根听不进我们的话,不妨”
陈凌儿这时候仿若下定了决心,说道“就用这个。”
这是前些天两姐妹去云锦寺求佛,路上遇着的算命瞎子给的。
这算命瞎子行踪不定,但民间可称他为云锦寺的神算子,可遇不可求。
他说是西域奇毒,关键时候能有功效。可用在最讨厌的人身上,便可转运
而这算命之人似乎有天机之算,这没出两天,便传来那兵部尚书中了西域之毒而亡,全长安城大肆搜查食馆酒肆的事儿。
这不是老天的暗示是什么?
这时候,两位少女站在小愿食馆门前,心情有些许忐忑。
“两位表姑娘,怎么想着来这?”慕容小婉,却不由得心内生疑。
这原身的亲戚,自己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可是见识过的。
虽然这两位少女没有参与那抢夺财物的闹剧之中,但记忆里那厌恶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
凭着直觉,慕容小婉认为她们不怀好意。
“慕容小婉,没想着你居然还在长安,还在西市开了食馆。”陈霄儿黛眉轻敛,低声说道。
凭记忆搜索,这两位少女都是比自己小的少女,此刻俨然没有这“表姐”的称呼,看来早已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急着和自己撇清关系罢。
“是啊,表姐我喜欢做菜,又舍不得长安,自然便开了家食馆。”慕容小婉笑吟吟地说。
“你”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凌儿一听慕容小婉自称表姐,终于急着开口道,“我们可没有你这样的表姐,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
“哟。”慕容小婉心想道,这终于便开始说真话了。
“今儿,可是凌儿姐姐被退亲的日子!”陈霄儿说道,“你知不知道,因为受你们的牵连,我们是何等倒霉!”
退亲
慕容小婉看了看陈凌儿,只见陈凌儿满面通红,眼眶还泛湿了。
花晴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哎哟,当初是谁涎着脸儿让慕容将军给介绍一门好亲事的?如今慕容将军府一朝败落,便急着撇清关系了恶言恶语了?”
柳晨也冷哼一声,掐腰瞪眼说“你们陈叔舅一家子平日里笑脸相迎,图着慕容将军府的好处,如今呢,盖假章做契抢财物,就连这慕容将军说的亲事没了也怪到我们头上?你们怎么不求求你们那有门面的爹呢?”
慕容小婉瞅了瞅这两个小姐妹。
这种本该清纯的花季年龄,却一副心知肚明自己的父亲会是做出此事之人,脸上却完全没有听到盖假章做契的惊愕之情,而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果然,这陈叔舅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天生认为这慕容将军和慕容夫人就是欠他们的。
如今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说好的亲事,对方见风使舵,怕被慕容府牵扯便退了亲,这本也不是什么可托付终身的好人。
如今这姐妹不但不庆幸逃脱一劫,反倒过来辱骂自己了。
慕容小婉心里本有的那一点点血脉之姐妹情的心情,终究是冷了下去。
“两位小娘子,没什么事的话,就散了吧。和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贵女不同,我还得做生意。”慕容小婉没了刺激她们的心思,也懒得和她们多嘴。
“慕容小婉,今儿好不容易我们过来了,自然是转一转再走。”陈凌儿突然开口道,“你既然是做生意之人,可不能赶客罢。”
陈霄儿嘴角也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你们赶紧走罢”花晴正要做出一副送客的手势。
慕容小婉使了使眼神,花晴只好点头将陈凌儿和陈霄儿迎进了食馆。
陈凌儿刚一坐下,便勾起嘴角笑道“我这人有个毛病,不看着这厨房的干净样儿,便吃不下饭,慕容小婉,你不介意我们去看看你们的后厨房吧?”
“随意参观。”慕容小婉笑了笑。
柳晨便将陈凌儿陈霄儿引入了后厨房,留着花晴在前店继续招徕客人。
慕容小婉也跟了进去,眼瞅着这陈凌儿和陈霄儿到处东张西望,这本就不大的后厨房一会儿便被她转悠了一圈。
突然陈霄儿弯下了腰,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说“肚子疼,饶是今儿在外头吃得不干净”
陈凌儿急忙道“柳晨,慕容小婉,你们这有肚疼的药,或者喊喊医师给霄儿救救急。”
慕容小婉便和柳晨道“后院屋里有常备的药丸,先用上一丸救救急。”
柳晨犹疑地看看陈霄儿,又看看慕容小婉,终是点点头往后屋里走去。
慕容小婉蹲下扶着陈霄儿,见着陈霄儿闭眼锁眉,脸上出了豆大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柳晨将药丸送来,给陈霄儿冲水送服。
陈霄儿服下那药丸,不多时便恢复了自然,红着脸说道“真是见笑了。不好意思。”
这莫名其妙的礼貌语气让慕容小婉听着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慕容小婉便道“好了便好了,待会儿这后厨房给你做些暖肚的东西罢。”
陈凌儿这时候说“我怕是这霄儿肠胃不行了,我这回带她回去看看医官。这顿饭便先不吃了,有劳你们了。”
慕容小婉心里有些犹疑,但面上仍点点头。
眼见着这陈凌儿陈霄儿后厨房转了一圈,便走了,花晴奇道“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姐妹就这么走了?不会在那后厨房做了什么手脚?”
这时候柳晨好似想起什么,便说,我们还是好好检查检查后厨房,我看她们真是令人生疑。
后厨房只有咕噜咕噜地炖着一锅粥。
柳晨看了慕容小婉一眼,慕容小婉点点头。
柳晨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粥,放入后院角落的一个常有虫鼠的地方。
不一会儿,那些虫鼠没碰上几口粥,便纷纷倒地而亡。
慕容小婉咬着牙道“这两个姐妹,真是好样儿的。该就是陈霄儿肚疼,我们着急给看着给她寻药的时候,陈凌儿趁机放入的。”
“她们真真心思狠毒!不仅想谋财,如今还想害我们的命?”花晴怒道。
“这锅里是售卖给食客的。”慕容小婉心里一冷,说道,“又或者想让我们成为凶手,进了牢狱,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
“柳晨,将那锅粥和虫鼠彻底处理干净。”慕容小婉说道。
柳晨点点头。
慕容小婉身子发颤。
那陈叔舅一家人真不是东西。
“姐,你说她们会怎样?”出了小愿食馆,陈霄儿有些紧张。
陈凌儿淡淡道“我把那草乌放入那一锅粥里,要么她们自己个儿吃了,要么客人吃了,反正这麻烦精最好再也不见。”
“万一她们有疑心,马上处理掉,怀疑到我们身上怎么办?”陈霄儿有些忐忑。
“她们这几个丧家之犬,如今无权无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能到处声张这草乌?如今这兵部尚书案件上头查得紧,高利和慕容远将军有仇,慕容小婉又是开食馆的,她必然不敢声张。”陈凌儿冷冷说道。
“说得对。”陈霄儿一想到慕容小婉的惨状,心里便乐开了花。
也不枉自己真的吃了错药肚疼了一场。
这个慕容小婉,搅黄了自己和姐姐的亲事,就是该死。
这时候,食馆外一个粗壮的身影本正要进入小愿食馆,却听着了这陈府表姐妹的对话,微眯起了眼。
他偷偷地走入小愿食馆的小院后的树林,给身边的家仆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他踩在家仆身上,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个脑袋。
这时候他便看见花晴柳晨往那小后院的地上在挖着个小坑,接着将一个满是死虫鼠的碗,还有一口盖着锅盖的锅,往土里掩埋。
“先这么处理罢了。过些时日等风头过了,再说吧。”柳晨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晴恨得跺了跺脚“乘人之危,她俩真不是东西。”
他眯起了眼。
慕容小婉,如今你在我手中可是插翅难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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