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我知道你没吃过这种街边的腌臜小店。真是委屈夫君了。”寇静站在小愿食馆前,笑盈盈地对着屈易说。
屈易浑身一抖。
昨儿去小坊间喝花酒可别被寇静发现了罢!
慕容小婉今儿见着这盛装打扮的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要去赴宴呢!
寇静浓妆艳抹,恨不得在自己寡淡无奇的五官上生生描出一幅画皮出来。
这屈易倒是清秀高挑,肤色如玉,却有着一副弱花拂柳般的羸弱。
说起来,自己倒还是喜欢丰神俊朗一些的……
不知为何,那剑眉星目的梁皓宇又闪过自己的脑海。
呸呸!
慕容小婉摇摇头,怎么会想起梁皓宇?
寇静见慕容小婉这紧张的神情,嘴角露出讥诮的微笑。
饶是见着夫君和自己这耀目模样,羞得无地自容罢。
哼,也就今儿让你饱饱眼福看看我夫君的美色。
今日之后,再看我夫君一眼,我便把你的眼挖出来。
寇静又叹声说道“昨日啊,这故人慕容小婉邀请我进店,喝她那草药饮,我拒绝了。回头我这到底是坐立难安,心生愧疚。”
慕容小婉不由得嘴唇翕动,翻了翻白眼。
接着寇静眼皮一掀,惋惜地看着慕容小婉说“毕竟我们认识这么久,如今慕容姑娘好不容易当垆卖酒,哦,不,是开了店,还诚意邀请我这个妹妹,我怎么能不给脸面呢?
花晴恼怒地说道“你们不是说小愿食馆都是巫邪之物,去的都是那东市的丰鲜楼呢!”
屈易懒理这女子间含沙射影的讥讽,眯着眼儿看慕容小婉几眼,心内不禁暗暗想着
这如今素面朝天、布衣荆钗的慕容小婉,没想到还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的艳丽……
难怪那日易然喝花酒时说,这落魄后的慕容小婉,跪地对他说自己当初瞎了眼,要重续旧情当他的正室,但奈何自己只能腾出小妾之位,最后两人遗憾地不欢而散
寇静见屈易这目光在慕容小婉身上嫖来嫖去,心里不是滋味,便假意咳嗽了几声,娇滴滴地说道“夫君,你我成婚以来,你对我总是百依百顺、亦步亦趋,还主动不纳妾。这不,我说想来西市周边走走,你二话不说便来了。”
说完,寇静掩饰不住嘴角的得意,笑吟吟地看了慕容小婉一眼。
慕容小婉,如今你还有这能耐能碰屈易一下?
如今屈易对我可是卑躬屈膝,结缡时还下了永不纳妾的契。
屈易这出挑的模样,还对自己一心一意,这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出几个这样的男子了!
屈易这才转头看了看浓妆仍掩饰不住面容寡淡的寇静,心里忍不住冒起火来。
这婆娘平时恨不得将自己软禁,今儿这么爽快要我来西市,还让我好生妆面,我能不乐颠颠地答应吗!
原来是带着我来慕容小婉面前炫耀来了!
屈易撇了撇嘴角,看了看寇静,心里起了一丝屈辱。
要不是当初自己家境败落欠了一屁股债,寇静提出帮还债必须以身相报,自己如今不也和易然一般,是个到处喝花酒的风流贵公子?
我百依百顺、亦步亦趋还不是迫于淫威吗!
要不是为了钱,我为啥要娶这个不让纳妾的丑老虎?
每天借口出去偷摸着喝点花酒我容易吗!
屈易越想越恼,但不敢发作,便闷着声不吭气,只是尴尬地牵了牵嘴角。
慕容小婉眼瞅着这夫妻各怀鬼胎的模样,心下不由得冷笑。
这时候柳晨和那专注每日练拳脚功夫的花晴不同,发挥出她热爱走街串巷搜集八卦的优良特性。
柳晨瞅着这屈易怎么看怎么眼熟呢。
这家伙不是那日在西乐坊的小巷子里搂着小翠喝花酒的那个猥琐土包子吗?
虽然今日屈易穿着青白色丝绸长衫,一副不和世俗同流合污的清贵公子样儿。
但是这柳晨素来认人认骨像和神态,在众多的话本子里积累的学术底蕴让她学会了识人之道。
没错儿!这屈易便是那喝花酒之人!
此时柳晨终于懂得了这花晴平日里那血气方刚的冲动,这想要打脸的劲儿一上来根本憋不住啊!
柳晨终用嫩葱似的手指着屈易道“这位公子,昨日你可是在西乐坊间喝酒?“
西乐坊,可是堪比平康坊的地方,但因为地处偏僻,价格自然比那达官贵人云集的平康坊低上不少。
这时候慕容小婉也一惊。
柳晨虽然热爱八卦走街串巷搜集话本子,但还是比花晴沉稳一些。
今日这柳晨这么一指,必然由她的道理在。
花晴则心里莫名有些醋味儿,斜睨了柳晨一眼怎地,这柳晨今日要出头抢功?
只见寇静心里一颤,却又立马笑着说“你们这些开斗小民,还真是惯走这些三教九流之地。别说什么西乐坊,就是西市,我夫君也是少来的。今儿要不是我说出来逛逛,他可宁愿在家里读书写字呢。”
屈易则不由地心里打起了鼓,昨日借口出门买四书五经精装版,然后逛到西乐坊喝花酒的行径被这小丫头看到了?
自己已经乔装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这小丫头难道有火眼金睛之术不成?
于是屈易便壮了起了胆,一脸忠贞地看了看寇静,点头肯定。
不过是在四书五经里套上艳情话本子罢了,也是读书呢。
寇静见屈易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便放下心来,接着捂着嘴角,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慕容小婉,没想着你如今见屈易清贵家庭和美,自身低贱而不得,便想着给他泼脏水来折辱我两,真真用心险恶!”
柳晨恼怒道“我亲眼见着屈易在那西乐坊,虽然衣着变了不少,还特地修饰了脸面,但是,那耳后的红痣,我可是记得清楚得哩。”
柳晨记得清楚,自己在西乐坊周边搜集话本子,这西乐坊里各种污秽之声传出来,不堪入耳。其中有一家酒馆里最是孟浪。
自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那黑色布衣,乔庄得奇怪的孟浪男子,自己真真印象深刻。
这耳朵后一般人乔装难以遮掩,柳晨这热衷探人的,不由得地注意到了那里。
慕容小婉点点头,一味地说像,这寇静夫妇断然是不认的,柳晨这回摆出证据,才是对他俩构成实质威胁!
果然这时候屈易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耳朵。
寇静心下起了疑,这耳后的红痣可不是红痣,是屈易的出生胎记。
当时便暗中找了道士问了,说是在耳后有红胎记之人风流多情,难以束缚
这丫头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这屈易这时看到寇静犹疑地看着自己,顿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实在欲盖弥彰,反而令人生疑。
于是自己灵机一动,干脆放下手来,装作坦然地说道“这耳后有红痣的,可是太多人啦。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认定那个人就是我?\"
屈易又勾起了那清秀的眼角,笑着说“再说了,这耳后有红痣的,说不准是我进这食馆之后,你们看到的。\"
没点面不红耳不燥的说谎技能,还能在这母老虎眼皮底下混?
这时寇静便也抿了抿嘴唇,哼,差点中了她们的离间计!
柳晨这时有些恼了,急着说“昨日的申时,寇静,屈易可曾在你身边?“
寇静稳了稳心神“昨儿这个时辰,屈易出去买四书五经去了。是不在我身边,但也不能说明什么。”
关键时候,怎能倒戈!
屈易看了看寇静,面上露出得意之色。这婆娘在家里再凶悍,饶是不敢再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难看,毕竟今儿要丢人,也是一起丢人。
这时候小愿食馆外来了三三两两的浮人。
这人未到,声音先到。
“慕容小娘子,今儿有什么贵菜,便上来罢。”
“哎,今儿大牛子阔了?”
“哟嘿。前几天我在那西乐坊附近打着散工哩。说起来,西乐坊他们里头的可多那种外边穿着清贵丝绸长衫,到西乐坊一脱,便成了平民模样的人
这时候,大牛子突然觉得小愿食馆里的人目光如利剑,将自己看得好不自在。
怎的?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来吃饭的啊!
“昨儿那个时辰,你见着我了吗?”
屈易便突然大步上前,偷偷给大牛子塞了几块银两。
这些银两,是自己这个月的所有资金了。
屈易心里难受了一番。
都怪这个母老虎,害自己只能去西乐坊这种地方。
平康坊的月儿啊
屈易内心更加痛苦。
大牛子内心一跳,接着又想到曾经被那贵人收买诬陷小愿食馆,之后反而入了京兆府狱,出来又被那些贵人打了个半死的往事。
当下便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抖如筛糠。
大牛子急忙将屈易给的银两塞回去,大声说“别可再来这一套了。我大牛子虽然一条贱命,但经不起入狱被打几次了!”
大牛子指着屈易说“就他和几个公子哥儿,西乐坊周边的人都知道,这乔装可是惯了的。平日那华丽长衫,一到西乐坊,便脱了外头的长衫,乔装打扮一番,装作平头百姓的模样。”
屈易当下喝道“你胡说写什么呢?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大牛子懒理屈易,接着说道“西乐坊的青儿都说‘他们喝酒时,都吹着要不是家里的那些母老虎,自己夏天还用这么辛苦,里外穿着两层”
这不说,周边的众人这都来了兴趣。
众人里眼儿尖手脚利索的,便故意蹭了屈易一下,这屈易便露出了里头那褐色的里衣。
哟,还真的有,这富贵人家,如今都兴这穿法?
于是周边人不由得窃笑。
这时候寇静一听,便终于忍不住冲上来呵斥屈易“这浮人说得可是真的?”
屈易见寇静还有相信自己的意味,心下赶紧想着说辞。
哪成想这寇静还没等屈易张口,便声音发颤,高声说道“从婚后第三月开始,你便说自己时不时体虚,有风邪入侵。道士说里边必须加个灰褐袍子御寒抵风邪之气。“
慕容小婉不由得长大了嘴巴这屈易还真能编!
寇静抽抽搭搭地说“哪怕是夏日也是如此。原来,都是你的借口!”
屈易急忙跪下,低声说“娘子,你听我解释。这浮人和慕容小婉,她们都是一伙儿的。你可千万别信她们啊。”
话音未落,这食馆外那一女妇追着一男子满地打“让你装!里一层外一层,都从哪里学来的道士说道风邪入侵?赖在那清贵的公子哥儿屈易上!就知道喝花酒!”
寇静一听,放声大哭。
这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屈易一惊。
今儿怎么这么背运,啥事都能撞上。
屈易思忖了片刻,便好生和寇静说“好娘子,这都是误会,这都是从哪来的下等之人呢!这外头乌烟瘴气之地,待回到家里,我再慢慢和你解释罢。”
寇静慢慢地沉静下来,便不作声。
许久寇静缓声说道“慕容小婉,你给我打包两份桃胶杏仁桂花汤。”
……
这时候周边看热闹的众人都不由得窃窃私语。
这都丢人丢到方圆一条怀远坊了,还念着这桃胶杏仁桂花汤?
花晴却吐出一口浊气,大声说“喝完了可别太想着我们小愿食馆!”
慕容小婉则眯起了眼儿,这寇静该不会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吧?
果不其然,隔日,寇府便传出了屈易因为喝那桃胶杏仁桂花露暴毙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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