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的下巴抵在陆一帆的白衬衫上,她被这个风尘仆仆的怀抱搅得心乱如丝。她想推开他,却发觉自己居然如此迷恋这个胸膛,迷恋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身上的一切一切。
嗓子眼突然一阵痒,她又开始咳嗽。
她别过头,一手捂着胸口,一边向后退。剧烈地咳嗽,让她面颊涨得通红,眼冒泪光。陆一帆眉心微蹙,“你生病了?”
“没事。”夏云平顺了气息,目光却有些躲闪,“就是有点感冒了。”
她突然转身,进屋拿起桌上的口罩,重新戴了起来。
一层薄薄的口罩,竟成了掩饰情绪的最佳工具。
“吃药了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
陆一帆察觉到女友的异样,他再次上前搂住她,发觉多日不见,他唯一牵挂的人似乎消瘦许多。
“小朋友,你男朋友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
怀里的人抬眸,两人四目相对时,夏云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陆一帆眼底划过一瞬诧异,心头生起一丝不安来。
“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云不语,目光仍茫然地獃望着桌边地毯。
“是——我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沉吟半晌,夏云仍是不语。但她知道,自己的状态一定看起来糟糕透了。
陆一帆还想追问,她又开始剧烈地咳起来。这一次,她咳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了,直到她的眼泪被逼出来,才终于开了口“你先回家吧,我刚吃了药,想休息了。”
空气里,忽然就氤氲出一丝谨小慎微,因为彼此都知道,这话摆明了是借口。
“那、”陆一帆眸如深潭,心头不安愈发强烈,“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家?”
想借由生病让对方离开的想法,看来是行不通了。
“那好。”
夏云点点头,目光依旧不敢与之对视。她缓缓转身,上楼,房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她萎瘪瘪的脚步声拖出沉闷声响。
直到,一颗泪滴到了地板上。
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决了堤,她抹了把泪,蓦地回头,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回到了陆一帆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逃避,而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道“我问你。”
“你说。”
夏云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落入泥潭里的人,正在自救与放弃中挣扎。陆一帆不解地看着她,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侵袭了他。
“你认识一个叫夏国礼的人吗?”
陆一帆心头一紧,眼神出现一丝飘忽。虽只是刹那间的神色,却被夏云清清楚楚地捕捉到。她全身血液开始直冲脑门,“回答我。”
“我知道,他是你父亲。”
夏云心里憋着的某个东西一下就瘪掉了,她预感到一个黑洞洞的深渊,正在将两人拉开。
“那么,当年我父亲购买了大量的高风险金融产品,是你卖给他的,对吗?”
“谁告诉你的?”
“你在回避问题,是不是?”
陆一帆上前一步,拉住对方的手,“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回避问题,也没有卖过金融产品给你父亲。”
“可是,有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谁?”
夏云默默抽出了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刚刚陆一帆回避的那个眼神,已经瓦解了她对他的信任。
“那我再问你,当年你父亲有家贸易公司,他作为大股东,却恶意稀释小股东股份的事,你知道吗?”
陆一帆迟疑了,往事,就如同潘多拉魔盒里的怪物,这么多年了,却依旧对他不依不饶。
对方的哑然,让夏云闭上了眼,心灰意冷的同时,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用手拭泪,“你走吧。”
“夏云,这些事都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夏云的声音发着颤,“你是打算报复别人吗?”
陆一帆愣怔住。
“别说了,你走吧,我现在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夏云——”
“我叫你别说了!”
分明是四月天,陆一帆却觉得身处冰窖。他喉结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似乎就连安慰的话,他都是最没资格说的那一个。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他步伐沉重地回到门厅处,沉甸甸的行李箱里,还装着他带回国的礼物。他回过头,目光在夏云身上定格许久后,才默默离开。
夜色如墨,月光将屋内的一切都照出寒气。门在关上的那一刻,门内的人终于失声痛哭。
原来,你对我的好,都是带愧登场。
原来,你和我,不是如鹿归林,如舟靠岸的那一对。
翌日,夏云向律所请了假。
头痛、嗓子痛,外加剧烈的咳嗽,折腾得她快要散架了。她躺在床上,两眼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的天阴沉沉地,极目所见,延绵不尽的乌云正大片大片的聚在一起,一场雨,似乎就要来了。
突然间,她心中冒出个念头。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惊天响雷,豆大的雨点开始往下砸,空茫天地间,很快就升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雨雾。
一辆黑色保时捷在雨里走走停停,正向着世新公寓的方向开。
陆一帆点了根烟,严重缺眠的他被这拥堵的路况弄得有些烦。在又一根烟头即将燃尽时,gps出现红灯提示,这下,他被彻底堵在了高架上,进退两难。
正烦躁,手机响了。
“老陆,你家女朋友要离职,你知道吗?”
电话那头,石磊的声音的一出来,陆一帆就知道糟了。
“离职?她什么时候说的?”
“就刚给我打的电话啊,说是想尽快办理离职手续,问她什么原因,她也不愿说。怎么?这事你不知道?”
陆一帆额颞神经开始突突往外跳,久违的头疼又来了。
挂了电话,他立刻拨打了夏云的手机,但电话那头除了长久的“嘟”声,什么也没有。
车速依旧慢如蜗牛,等他好不容易开到了目的地,已经又过去了大半个钟头。时间变得极其难熬,但更糟糕的,似乎还远未到来。
“叮咚——”
门铃再一次响起,长久的等待后,陆一帆给夏云发了条微信。
【我知道你在家,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门内,夏云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她现在只想做只鸵鸟,祈祷这一切尽快结束。几秒后,她的手机又进来一条新信息
【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门外,陆一帆的心仿佛压了块无形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他用手抵住门框,剧烈的头痛,更是加剧了他的心烦意乱。
门内没动静,手机上没回复。
他看了眼电子锁,犹豫片刻,径自按下了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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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有误,请重新输入。”密码锁提示密码错误,这让他一愣,没想到她连密码都改了。
临近中午。
刚刚起床的小米,接到了夏云的电话。她还来不及开口,那头就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半小时后,夏云带着期期来到了小米的家。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小米又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我还是觉得你们应该见一面,好好聊一下再做决定。”
夏云吸了吸鼻子,沉默良久,才道“其实,即便见面聊了,也改变不了事实,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点抽身。”
“我明白,换做我,也很难接受家里的事与自己的男友有关,但怎么说呢我还是觉得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小米拍了拍好友肩头,安慰道“这两天先安心住这里,静一静,平复一下,也许想法就不一样了。”
夏云擦干眼泪,两眼迷惘地望向窗外。她的思绪在劈啪作响的雨声里罢了工,好像怎么选,都是错的。
晌午过后,终于雨过天晴,但立凌集团会议室里,似乎仍旧乌云罩顶。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主位上的人发号施令。凌江海已沉思许久,他将陆一帆交上来的报告看了又看,翻了又翻,衡量再三,终于下了决定。
“既然我们的目标,已经合法合规的达到了,那么接下来,就合法合规的去做吧。”
姚琴看了眼坐她对面的陆一帆,又看了眼手中的资料,还是将肚子里的顾虑压了下去。然而她的顾虑,也是在座所有人的顾虑。
“凌总,您觉得我们公布总仓位的时候,法兰克福交易所会出面干预吗?”有人提出了关键问题。
凌江海老谋深算的眼里,露出了少有的不确定,他看向陆一帆,“一帆,你觉得呢?”
或许是头疼、或许是有心事,陆一帆被点到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绪才回到会议上来。
“即便交易所干预,主动权也在我们手里。”
他现下思路有些乱,给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天,一场接一场的会议,开得他头昏脑涨。尤其在面对密密麻麻的报表时,他觉得额颞神经就快炸了。他让秘书给他准备加浓咖啡,熬到最后一场会议结束,便直奔世新公寓了。
夏云拒绝见面,这让他有种强烈的失控感。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无法接受两人关系的变化。
门外,陆一帆再一次按响了门铃。而门内,依旧是悄无声息。他又给夏云打电话,但他的号码像被做了来电设置,每次都是一拨通就自动切断了。他闭上眼,向门框靠去,剧烈的头痛让他有些精疲力竭。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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