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手下的能人多如过江之鲫,翌日天刚蒙蒙亮,他们便将查出来的结果呈给了慕容澈。
慕容澈坐于案前,食指轻叩着桌案,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薄纸上的内容。
“殿下,昨晚佩兰抓住的那人,虽然没招认,但属下等查出,她正是乐康长公主豢养的暗卫,名随邬。”
韩越立在桌案前,与慕容澈解释起来。那纸上并不是随邬认罪画押的内容,而是他们连夜查出来的。
慕容澈勾唇浅笑,眼底却尽是寒意。
乐康长公主想对付盛纾,无非就是为了赵嘉惠。她养尊处优多年,只怕早就忘了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她这是妄图左右储君妃的人选了。
“殿下,据佩兰所言,那随邬一进屋就是杀招,若当时在屋里的真是侧妃娘娘,那……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殿下,想如何处置此事?”
昨夜那一幕,韩越可是看得真真的,他家太子殿下是将盛侧妃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可乐康长公主是殿下的嫡亲姑母,他真是好奇殿下会如何处置?会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慕容澈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韩越跟随慕容澈多年,却也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听慕容澈这般问,他便斟酌着回道“依属下浅见,不若将那随邬扔到长公主门前,也算是告诫她了。”
韩越说完,抬眼打量了下慕容澈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地冷笑出声,更是不知道这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慕容澈将那张纸扔进火盆、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他心道,把随邬扔到乐康长公主面前告诫她?这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他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饮了一口,暂且按下乐康长公主这事不表,问道“昨夜那酒里加的是什么,可有眉目了?”
“回殿下,是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
慕容澈暗忖,曼陀罗花会使人致幻,但并不致命。乐康长公主是想先用此毒麻痹盛纾,继而寻机给她致命一击,还是……
还是下毒的,其实另有其人?
“那斟酒的宫女找到了吗?”
韩越摇头,“属下无能。但属下在昨夜那个渡口,发现了此物。”
韩越从怀里掏出一铜制方形之物,那上面的凸起是一只翱翔的鹰,鹰爪下方刻有一字——
“卫”。
“昨夜找到侧妃娘娘后,属下又回了一趟发现侧妃珠钗的渡口,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疑之处。后来,还真被属下在泥里找到了这个。”
这块牌子,无论是慕容澈还是韩越,都不算陌生。
王府的亲卫,每人一块,类似于宫中内侍的腰牌,用以佐证身份。
慕容澈捏着那块牌子,翻到背面,那里果然镌刻着“甲七”二字。
但每个王府都可能有“甲七”,这到底是哪个王府的,还有待查实。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查。”
只要昨晚真的还有其他人对盛纾下手,那不管那人做得有多隐蔽,总会有线索。
顺藤摸瓜,慕容澈不信他找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传来了佩兰的声音。
“殿下,侧妃醒了。”
慕容澈“嗯”了声,随后又叮嘱了韩越几件要事,便放下手上的公务,去内殿寻盛纾。
慕容澈过去时,盛纾刚在宫女的侍奉下穿好衣裳,但那头如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却还散着。
朝阳已然缓缓升起,橙黄的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盛纾如凝脂般的芙蓉面和脖颈处,映衬得她恍若下凡的九天玄女。
殿内的宫女见慕容澈来了,忙屈膝行礼。
慕容澈挥了挥手,“都先下去吧。”
“是。”
待宫女们都退出殿内后,慕容澈走到盛纾跟前,双眸柔和地看着她。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盛纾本来在把玩自己的头发丝儿,闻言便昂首垫脚、双手环在慕容澈的脖子上,娇声道“做了半宿的噩梦,被吓醒了。”
慕容澈掐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盛纾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把双腿圈在他的腰身上。
慕容澈低笑出声,与她额头相抵,而后抱着她去了软榻上。
慕容澈将盛纾放在自己腿上,抬手轻抚过她的粉面,修长的食指在她的朱唇上摩挲了两遍,让那本就嫣红的双唇更加鲜嫩欲滴。
而后,他抬起她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这一吻不带任何欲、念,只有安抚和歉疚。
“对不住,没能护好你。但这样的事,绝不会有第二次。”
慕容澈在盛纾的唇上辗转片刻,离开的瞬间,他沉声向她保证。
盛纾万分依赖般地靠在慕容澈身上,信赖地说道“有殿下在,我什么也不怕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头看着他。
慕容澈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那双水润的双眸时,心头忽地一抽。
她这副模样,更让他生出了愧意。
慕容澈搂抱着盛纾,想起了韩越找到的那块亲卫令牌。
昨晚的有些事,只怕要从盛纾这里才能得到答案。慕容澈有心想问,却又担心刺激到她。
“纾儿,昨晚的事……”
慕容澈踟蹰不已。
盛纾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昨晚她被慕容澈找到后,不知为何,他并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她心里明白,他不可能一直不问。
盛纾稳了稳心神,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我本来想在歇脚的院落外等佩兰的,可是无意中又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我心里害怕,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渡口去了。那人应该就是来追我的,我上船离开后,见他在渡口站了一会儿。幸好他没再追来,否则,我只怕是见不到殿下了。”
说到最后,盛纾呜咽一声,靠在慕容澈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慕容澈神色一顿,这番话漏洞太多,他知道盛纾没有完全说实话。
南诏把她培养成细作,绝不会只教她魅惑男人,基本的防身之术她是会的。
她毕竟已经恢复了记忆,碰到危险肯定会反击。
那人在渡口掉落的令牌,只怕就是和盛纾纠缠之时,无意间落下的。
对这漏洞百出的话,慕容澈自不会拆穿,他问道“那纾儿看清他的模样了吗?”
盛纾摇头,“没有。”
这倒是实话,那人蒙了面,她捏着银针反身刺入他面门时,也并未看到他的样子。
盛纾暗忖,看来她离开后不久,那人便苏醒过来逃走了,否则只怕是要被慕容澈给逮住了。
“殿下,”盛纾试探着问他,“到底是谁要害我呀?”
慕容澈面色转冷。
盛纾既问了,他也不打算瞒着她。
“和佩兰交手那人,是乐康长公主派去的。但在酒里下东西的人,未必是她。”
盛纾若有所思。
她昨夜躲在假山里时便想过,到底是同一个人派了两拨人来对付她,还是那两人其实是不同的人派来的。
如今看来,应当是不同的人派来的。
毕竟据佩兰说,和她交手那人出手就是杀招,丝毫没有留情。
而昨夜渡口那男子,却并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盛纾这般想着,面上却露出慌张惶恐之色,“也就是说,昨晚想害我的,不止一个人?”
见她如此紧张,慕容澈一凛。
他想起盛纾前世被人害死在东宫,心里对乐康长公主等人的恨意又上了一层楼。
“纾儿别担心,这行宫守卫不比皇宫,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你放心,害了你的人,我绝不会轻饶。”
“可,”盛纾有些迟疑,“可乐康长公主是殿下的嫡亲姑母啊。”
慕容澈轻哂,又凑到她细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在害了你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自有回敬乐康长公主的法子,但眼下他暂无对盛纾言明的打算。
“纾儿还未梳妆吧?”
他生硬地转了话题。
盛纾本来也并没有把他那句话当真,闻言便点了点头,“刚要梳妆,殿下就回来了。”
“看来是我耽误事了。”
言罢,慕容澈牵着盛纾往外走去,然后让她坐在铜镜前。
他执起案上的螺子黛,端详了盛纾的眉眼片刻,便抬手往她的蛾眉而去。
盛纾惊得往后仰,“殿下要做什么?”
慕容澈一脸坦然,“当然是要给你画眉。”
盛纾有些一言难尽,慕容澈和他手上的螺子黛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人昨夜替她擦鞋,今儿又要替她画眉,若不是两人日日都在一起,她都要以为这是个假的慕容澈了。
盛纾颇为不自在地把螺子黛从慕容澈手里夺了下来,而后撅着嘴道“殿下还是省省力气吧,你哪会画眉?回头给我画丑了,我可怎么出门?”
“一回生二回熟。再说了,纾儿如此貌美,怎么画都不会丑。”
盛纾……
不管慕容澈怎么说,盛纾就是不肯让他画眉。慕容澈最后只得妥协,将目光放在了口脂上。
“不画眉,那就涂口脂吧。”
言罢,他不待盛纾反对,打开口脂盒子,用指腹沾了点口脂,径直往盛纾的唇上抹去。
他的手指在盛纾唇上游走。
随着口脂的铺匀,一抹桂花香味在两人中间散开。
“怎么有桂花味?”
盛纾瞥了眼那口脂盒子,随口道“唔,做口脂的时候加了桂花吧。”
慕容澈替她擦去嘴角多余的口脂,一本正经地说道“下次让她们多做几种味道,我都尝尝。”
盛纾……
她眼前这个慕容澈,是被登徒子附身了吧?
……
随后的两日格外风平浪静,盛纾日日待在延薰山馆,也并未听说乐康长公主那边有什么动静。
看来,慕容澈那日说的话,果真只是说说罢了。
这日,盛蕴珠如前两日般来延薰山馆找她。
两人闲话片刻后,盛蕴珠神神秘秘地说道“盛姐姐,我来之前听说,陛下要把舞阳县主赐给宁王殿下做侧妃了。”
盛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