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是魔族啊……”
“居然是魔族,真的没想到……”
“还打伤了掌门,差点杀了宁蕖师姐……”
“宁蕖师姐平时对他那么好……”
“就是……”
魔族、掌门、宁蕖师姐……
这些关键词一个接着一个进入他耳朵里。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没有人听他解释,为什么!
贺元隐此时遍体鳞伤,被捆仙锁束缚在高台之上,周围挤满了仙授门的弟子。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坐着的是几位长老。戒律长老站在最前面,严词厉色宣布着对于他的审判。
不是我做的,我不是魔族,也从来没有做过那些!
贺元隐想要大声辩解,可是他的喉咙受了伤,他一用力就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而他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师尊……
贺元隐抬起头看向那边的高台,他的师尊季霜竹端坐在那里,目光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周围的喧嚣声似乎逐渐消失,贺元隐眼中只能看见季霜竹。季霜竹此时也抬起头看着他,浅绿色的眼眸里依旧什么都没有,恍惚间让贺元隐想起了琼华宴的时候,这个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戒律长老回身似乎是和季霜竹说了些什么,季霜竹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阵轻烟腾起,季霜竹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她手中还拿着他的佩剑十七。
季霜竹垂眸看着她,他也尽力抬头仰望着她。
他似乎在季霜竹浅绿色的眼眸里看到了什么,但却转瞬即逝。
“今日就由季长老亲自清理门户,为仙授门除去此等魔物。”
远处传来了戒律长老的声音,那些嘁嘁喳喳的声音消失了,受戒台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师尊,你也相信他们吗?你不信我吗?
贺元隐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季霜竹,但看到季霜竹的眼睛时他就明白了。
季霜竹修的是无情道,整个仙授门最无情的人就是她。当年季霜竹不知道为什么要收下自己,但收下自己之后便再没管过自己,整个穆清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季霜竹拿着十七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蹲下来塞了一颗丹药在他嘴里。
贺元隐能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原本因为失去内丹而枯涸的丹田,此刻也盈满了充盈的灵气。
“师尊……”
贺元隐有些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季霜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霜竹,你在做什么!”
高台上的长老们看见季霜竹居然解开了捆仙绳,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但季霜竹并没有理会他们,在他们有所动作的前一刻,拎着贺元隐离开了受戒台。
“抓住他们!”
戒律长老的一声断喝唤醒了场内已经看呆了的弟子们,他们也纷纷祭出法器跟着长老们追了过去。
不过他们追也没用,最后也依旧是几位长老追着他们。
“阿竹,你要做什么啊,还不赶紧回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清芳阁长老百里霜兰的声音。
“季霜竹,你发什么疯?还不赶紧回来!”
这是长风苑长老李霜华的声音。
贺元隐知道自己师尊厉害,可从来没想过季霜竹能以一人之力,带着他从仙授门诸多长老的手下逃走。他想出声询问,却被季霜竹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把十七塞到他手里,在他身上贴了一张传送符,叫他赶紧走。
传送符一经使用,立即生效。可贴在贺元隐身上的传送符不仅没有生效,反而燃烧起来,变成了一张废符。
而季霜竹虽然面上看着依旧淡定,但看着她也没有下文了,贺元隐知道,自己这位师尊肯定没有准备后手。
劫狱居然都不留后手,看样子修仙界的大乘第一人也不是全能的啊……
贺元隐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呢?就这一会的功夫那几位长老就已经把他们包围起来了。
几位长老都是幼年时便相识的,自然是向着季霜竹的,他们要求季霜竹交出自己,他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季霜竹并不打算交出他,而是把他护在自己身后,眼中满是戒备。
“师尊,让我……”
贺元隐话没说完,季霜竹一个禁言咒就放到他身上了。看来季霜竹根本就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
“阿竹,你这是做什么,其他门派都有人来监督着咱们除掉魔族余孽,你再这样任性下去,你也会被牵扯进去的。你听师姐的,快把贺元隐交出来。”
百里霜兰想上前拉回季霜竹,但被对方躲开了。
“季霜竹,我们现在没空陪你胡闹。”
李霜华是个烈性子,见季霜竹拒不配合,提剑便要上前用武力制服,但很显然,他打不过季霜竹。
传送符不好使了,季霜竹便再次拽着贺元隐开始极速逃亡。
贺元隐被下了禁言咒不能说话,不然的话他真的很想问一问季霜竹,为什么救他。
“叮铃——”
他还记得琼华宴上,那一枚玉铃铛飘到他面前时发出的那一声脆响。
他其实是很惊讶的,他只是一个在琼华宴外看热闹的杂役,连进入外门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成为长老的亲传弟子。大家都以为是季霜竹看错了,几位长老都暗暗提醒她,贺元隐也抬起头看着她。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季霜竹。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服整个人小小的一个,像是最精致的木偶人。浅绿色的眼眸明明该是像春水一般温和,可却像是冰雪一样冰冷。
季霜竹没有说话,只是那铃铛又向前飘了一点,几乎要怼到贺元隐脸上。
季霜竹执意要收,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于是杂役贺元隐,瞬间就成为了季长老的亲传弟子,引得旁人羡慕不已。
羡慕吗?其实也没什么可羡慕的。
贺元隐当初心中也是充满期待的,他想知道季霜竹为什么会选择他。
可是琼华宴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季霜竹。
季霜竹仿佛消失了一般,哪怕他整日在穆清峰晃都看不到季霜竹。若不是定时出现在自己屋里的修炼心法和丹药,贺元隐甚至觉得穆清峰上只有他一个人。
就这样过了三年,该他下山历练了,他又一次见到了季霜竹。季霜竹给了他一个储物囊,里面的东西叫贺元隐疑惑季霜竹是不是把整个穆清峰给他搬来了。
再相见,就是眼下了。
他看不懂自己的师尊,不懂她想要做什么。
“轰隆——”
一声惊雷,季霜竹停了下来,她看着天上逐渐聚拢起的乌云,而后又继续拉着贺元隐逃跑,只是逃跑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贺元隐看得出来,现在头顶积聚的是渡劫的雷云。只是眼下有谁要渡劫吗?他的内丹已经被人掏走了,自然与他无关,而季霜竹……若是季霜竹要突破,仙授门不会让她来参加这次清理门户的行动。
很快,第一道雷劈了下来。
季霜竹实力强横,挡住几道雷劫并不困难,只是她看起来越来越吃力,动作也慢了下来。
“季霜竹!还不快束手就擒!”
雷劫拖慢了季霜竹逃跑的速度,而其他几大门派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派了人来。
来人实力虽然都在季霜竹之下,但对方人多势众,季霜竹一边抵挡雷劫,一边还要照顾他这个拖累,难免力不从心。
雷劫短暂的停了下来,只是还有低沉的轰鸣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其他门派的人可不会像仙授门那样客气,季霜竹既然带着贺元隐逃了,那季霜竹此时便是魔族帮凶,他们下手就更加没有顾忌。
或许是刚刚那几道雷劫让她失了力气,或许是众人围攻让季霜竹应付不来,她并不反攻,只是一味躲避,季霜竹渐渐落入下风。她顿了一下,在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用法器撑起一片屏障,然后回身将什么东西打入了他的丹田。
内丹。
贺元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季霜竹。他知道季霜竹为什么只躲避而不攻击,也知道她为什么实力大不如前。
她之前一直在暗自剥离内丹,贺元隐也被人剥离过内丹,他知道有多疼。
为什么?
“快走。”
这是季霜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下一刻,一把长剑就贯穿了她的身体。
剥离内丹的短时间内,季霜竹甚至连普通凡人都不如。
那把剑轻而易举贯穿了她身体的同时,天上酝酿已久的雷劫也降了下来。
不,不是雷劫,是天罚。
贺元隐看着劈向自己的青色雷电看着眼前被长剑贯穿的季霜竹,贺元隐忽然笑了起来。
他做错了什么呢?连天罚都招惹来了,莫不是他真的是什么魔族余孽?
在这短短一瞬间,贺元隐想起了好多事情。
他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童年生活,想起了自己所在村庄被妖物摧残的时候,想起了仙授门弟子带着他这个幸存者回到仙授门的时候,想起了自己在门派里做杂役的时候,想起了那个玉铃铛飘到自己面前的时候……
“叮铃——”
自己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来到仙授门,最不幸的事情也是来到仙授门。
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
余光里,他看到李霜华抱着的季霜竹,浅绿色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原本高高在上像仙人一样的少女,此时却……
如果能重来的话……
…………
“十七,十七快醒醒,不是说好今天去看琼华宴的热闹吗?快起来,再不起就迟了!”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