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自从他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被送到琨梧派了。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居住的城市,大概魔族能找到的身负大气运的人也不会太多,攫取凡人的寿数对他们来说更是没有半分用处。
至于那些中了招的人,在无情道心法的加持下,倒是有两个人醒了过来,但剩下的还是迷失在了幻境中,妄图去改变自己一直后悔做下的事情。
辞别了琨梧派,他们在山下遇见了墨怜安。
墨怜安看起来很憔悴,见到他们的时候也只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贺公子,我来是想向你们道谢的。”说到这,墨怜安自己都笑了,“我真不知道是该道谢好,还是……”
“墨姑娘,进去说吧。”
或许是心情过于复杂,怜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除了刚开始那一句道谢之外就再没别的话了,三个人相顾无言,季霜竹已经开始神游天外了,打破眼下处境的重任就落在了贺元隐身上。
“墨姑娘,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我昨日醒来后,脑海里多了一段记忆,一段飞鸟的记忆。”
墨怜安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开始给他们讲述他们来之前的事情。
墨飞鸟恋慕墨怜安,想要同她在一起,但墨怜安总是用她的命格来拒绝他。墨飞鸟相信,墨怜安和他一样心里是有着彼此的,所以他想着只要改变这一命格就可以了,大不了他就和墨怜安一同担着命格,他们两个同生共死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墨怜安说她是偷偷被养在那里,他也曾经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只是家中下人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知道些什么却不敢说,他父亲更是如此,一听他提到这些更是直接将他打了一顿。
但他也不在乎,依旧在墨家的藏书阁里的上古典籍中寻找答案,终于有一日,他在一本典籍中找到了改变命格的方法。他很高兴,觉得他可以去救墨怜安了。
“真可怜啊……”
也是在那时,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叹息声。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改变了。
那个女人告诉他,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因为墨怜安的悲剧起始就是他。
因为他,原本属于墨怜安的先天灵体被夺走;因为他,墨怜安本该自由的人生被囚禁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因为他,墨怜安只能苟且偷生,这个人世间没有她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本不想相信的,只是父亲逃避的态度,琨梧派中的记载,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墨飞鸟,因为他墨怜安才会是现在这样。
“痛苦吗?想不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让一切回到正轨?你的爱人,那个小姑娘,从此就能拥有自由自在的人生。”
“来,拿着,这就是改变过去的方法。”
当他回过神时,手中已经握住了那块无瑕白玉。他进入了镜影的幻境中,走马灯似的将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回顾了一遍,最终他选择了他出生那一天,准备将这一切放回正轨,可谁知道……
是魔族引导着墨飞鸟找到真相的,在墨飞鸟心情最复杂的时候引诱了他,将他困在幻境中。只能说,若没有上一辈人犯下的错误,他们两个也不会阴阳相隔,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墨姑娘,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谈及此处,墨怜安看了看外面的天,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我本想要离开墨家,可是作为墨家少主的飞鸟他已经走了,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我会留在墨家。我在玉兰小院外面新设下了结界,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够进去,我会留在那里,那里还留着飞鸟的影子。”
说到这,墨怜安眼中流下泪水,脸上带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墨飞鸟他是傻子吗?明知是幻境还要做无谓的选择,我从未介意过那些,也从未想过让他偿还什么。”
“飞鸟飞鸟,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怎么可能活下去?我在那里呆了十八年,早已习惯了。他现在把我扔到另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自己却离开了,我该怎么办?我只不过是从一方小天地换到了另一方小天地而已。”
“我早就没有自由了啊,如果真的有自由,那我的自由就是他……”
“贺公子,你说,飞鸟还会回来见我吗?”
“……”
“或许会吧,或许你院中盛开的某一朵玉兰花就是她,或许你檐下暂驻的某一只飞鸟就是她,或许……”
墨飞鸟的魂魄已经随着幻境化作齑粉,没办法进入轮回,连成为孤魂野鬼的机会都没有了,他是真真正正地离开了,但墨怜安并不知道这些。
“是吗?”墨怜安轻笑了一声,眼中有柔和的神色。“那我一定要好好打理那个小院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说这些了,贺公子,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前几日墨家收到了一份请帖,说是京中安王殿下半月前也陷入了奇怪的昏迷中。”
据墨怜安所说,安王殿下陷入昏迷之后,圣上先是遍请名医救治,但依旧没有效果。于是便想起了这些仙门、世家。安阳城正是安王的封地,于是墨家也收到了一份请帖。只是那时墨家正在为墨飞鸟的性命奔走,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远在千里之外的安王,便直接回绝了。
“我想,或许安王殿下也和飞鸟一样,中了魔族的计谋,陷入了镜影之中。贺公子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一看。”
“好,多谢告知。”
待墨怜安离去,季霜竹才抓着他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要和墨怜安说谎话。
“师尊,墨怜安还要活下去啊,如果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墨怜安该怎么活下去呢?”
“可是墨飞鸟就是不会回来了啊,墨怜安会不知道吗?”
“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只要她自己相信墨飞鸟还有回来的一天,那她就会一直欺骗着自己,直到生命走到尽头那天。就好像离别的时候,大家都会说些什么劝慰对方,劝慰彼此还会再见,那离别就不会太难过。”
“可你前两次离开仙授门的时候都没有和我好好说过再见啊。”
“……”
季霜竹的记忆力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惊人的好。
“对不起师尊,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和你说再见的。”
“不需要呀。”季霜竹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去哪我就去哪。”
季霜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还不明白有一句话叫“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是吗?只希望师尊到时候不要厌烦我。”
“不会,我最喜欢你了。”
我最喜欢你了。
季霜竹的眼神清澈明亮,让贺元隐不禁红了脸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
“嗯,我也最喜欢师尊了。”
“那咱们之后是要去京城吗?”
“嗯。”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将镜影一事向仙授门反应。
回到客房之后,贺元隐便用术法联系到了李霜华他们,将有关镜影的消息都告诉了他们。从李霜华口中,贺元隐得知仙授门里最近也出了几个这样的事,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原因。
“我们也曾试过向玉石注入灵力,但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能够进入什么幻境,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进入镜影一向是季霜竹主导,面对百里霜兰的问题贺元隐也没办法回答,而季霜竹更是说不出来,只知道她是注入灵力。
或许这就是天道宠儿的加持?
“你们在外一定要小心些,尤其是阿竹,最是好骗。元隐你一定要看住她,不要叫她受伤。”
虽然季霜竹才是当师尊的那一个,也是修为更高的那一个,但在百里霜兰等人眼里,还是贺元隐更靠谱一点。
“师叔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尊的。”
或许是因为频繁听到自己被提及,原本发呆的季霜竹也凑了过来看着术法里他们的影子。
“阿竹,下山玩的开心吗?”
见了季霜竹,百里霜兰刚刚严肃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仿佛是在询问自己出门在外的小女儿。
“开心呀。”
“那你有没有想我们啊?”
“……”
面对季霜竹的沉默,法阵中传来了李霜华的嗤笑声。
“要我说你这问题就白问,她能记住什么?只怕再过些时日,你在她眼里就是陌生人了。”
“哎呀,你总说这个做什么,你真是的。”
百里霜兰颇为嫌弃地看了眼旁边的李霜华,后者也不屑地把头转过去,但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季霜竹的影子。
而季霜竹对此浑然不觉,还在那思考自己有没有想他们。
“好啦师尊,别想了,术法都已经断开了。”
不管想还是不想,在百里霜兰他们心里,季霜竹还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
“嗯……我想,我应该是想他们的吧。”
“或许?”
原本收拾东西的贺元隐听了这话愣住了,没想到啊,季霜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居然还会想念别人吗?
等等,她知道什么是想念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