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道上,有个人尽皆知的道理。打的快,拳脚带风,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张达真人这样如此慢的太极拳,仍旧是拳脚带风,就很可怕了。
从力道上来说,发力的过程是蓄力到发力。这中间有个走势的必要过程。你首先要把拳头收回到自己身边,然后击打三尺开外的人,有个冲力。因为有这个向前的冲力,才能在击打到目标的时候伤到目标。
但是,当你花四五个个呼吸的时间,把你的拳头移动三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绝对伤害不了目标的。因为这么慢的速度,击打到目标,基本上是不带力道的。
所以真气的作用在这时就很明显了。
在拳脚附着真气时,可以一寸,甚至没有距离的前提下,仍旧可以把人打飞。
不过,张达真人这套太极拳打的,是不带真气的。
这点,陈乐天能看出来。
换成普通人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陈乐天是修行界的一份子,所以对他来说,普通人看不出来的真气,在他眼里如白中一点墨般明确可见。
那就很可怕了。
不带真气之下,竟然能以如此缓慢的速度,打出劲气来。
这...陈乐天就不明白了。
一套八十一式太极拳打下来,竟然用了两个时辰。不知不觉间,陈乐天看的入迷了,专注的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达真人最后一式结束,长吐一口气,道袍随风而动,有若神人一般,停下来。
陈乐天还痴痴的盯着张大真人。
“看清楚了吗?”张达真人开口道。
“嗯?完了?”陈乐天幡然醒过来,问道。
张达真人额头不见汗,甚至连脸色微红都没有,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乐天道:“我只打一遍,没看清楚也没办法。”
陈乐天下意识的点头,叹道:“这八十一式太极,太过复杂了吧,虽然形我已都记住,但意还无法领会啊。”
张大真人道:“先记形,意,本就无法记,只能你自己领悟。从今日开始,你每天早晚各打一次,并且每次都要尽量放慢速度,越慢越好,一个时辰是最起码的,两个时辰以上为最佳。”
陈乐天嗯了一声,又问:“有一点我不懂。您是怎么做到在不附真气、速度如此缓慢的情况下,发出力道的?”
张大真人忽然微微一笑,道:“这便是太极拳的精髓,拳法大成者,无不是领会了这个真谛,你何时也能如我这般,也就算大成了。”
陈乐天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定了定心神,心想,也就是说,知道了如何在不带真气的缓慢拳法中,可以击出不弱于附着真气的力道来,才算是真正学会了太极拳的精要?难,太难了,但是我就喜欢挑战这种难搞之事!如此想着,陈乐天竟哈哈笑出了声。
倒是把张达真人吓一跳,莫非这孩子被眼前的困难吓的脑袋错乱了?不应该啊,这孩子明明很坚韧不拔的啊。
陈乐天笑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郑重的行了个道礼,说:“多谢五师叔,弟子会努力的。弟子之所以笑,是因为弟子平生最喜欢做那些不容易之事,虽然眼下,我尚且不明太极拳的要义,但我想,但只要弟子知道终点在哪,弟子就一定能找到通往终点的路。”
张大真人不禁点头,很是赞许陈乐天的这种心态。
经过一整夜与被陈乐天起名为老白的神剑的战斗,陈乐天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张大真人见此情景,也就没再逮着他练,说给他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陈乐天得到允许,就地躺下,立刻就在晨露遍地的草地上开始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响。
虽然现在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搁在成为修行者之前的陈乐天,直接这样睡,一觉醒来必然得着风寒。
陈乐天以前在军伍时,每当这种时节,大将军都会拉着他们去冰原上行军一番,美其名曰找找马贼什么的活动筋骨。
到了晚上,众人三五成群的围着火堆烤火,睡觉时总是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挤得紧紧的,才能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但是如今的陈乐天,若再去行走冰原,就算是卧在冰上,恐怕也是能安然入睡而丝毫不觉冷的。
张大真人见陈乐天睡得很熟,点头笑笑,迈步往琼台观走去。
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几位大真
人照例都在,王重阳打着哈欠最后一个到。
掌教李玄同说道:“重阳,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最后一个起床的,明天别再最后一个到了,你四师兄瞌睡虎的名头要给你抢去了。”
王重阳苦着脸道:“我已经连续三天没睡觉了,天天晚上神游太虚,太累了啊。”
其实自己已经连续十天没睡觉的掌教大师兄道:“我说过一千遍了,修行之事,急不得,休息好了,才能有进境。如此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王重阳道:“没办法啊,这几日正练到关键的地方,不能断。再有几天就行了,掌教师兄您放心,我没事的。”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昨夜看了一夜的书,也没睡觉,掌教师兄也没关心我,重阳你知足吧。”
三师兄陆龟蒙也说道:“我也是,昨夜念了一夜的诗,掌教师兄却不催我睡觉,只说我那句‘山风踏平黄泥岗’写的差点味道,还让我把那个‘踏’字换个更好的,否则就别睡觉。”
向来沉默寡言的四师兄忽然道:“掌教师兄让我少睡点。”
众人听了四师兄的话,顿时哄然大笑。
四师兄王诩瞌睡虎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王重阳曾经亲自追踪记录过王诩师兄十日的行程,其中平均每日睡觉的时间能达到十个时辰。结果王重阳只是跟师兄们说了下这个结论,还没向整个武当弟子宣布,就被四师兄给逮住揍了一顿。
所以武当山掌教以下五位大真人,基本上多数情况下,掌教师兄关心别的师弟都是让他们多睡会,只有关心四师兄时,是让他少睡会。
六位大真人慢慢的喝着各自面前的白粥,气氛安静却不压抑。
王重阳一一看过去师兄们每个人的脸,心中那股安心的感觉如墨染清池荡起涟漪。
忽然心有所悟,赶忙站起来冲出去,一直冲到自己的房中,提起笔,写下一行字。
天道即人道,人道即天道。
写完这句话,他盘腿坐下来,闭上眼开始打坐。
一个时辰后,身上开始冒出淡蓝色的真气。而王重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微红,片刻后,又从微红变成了苍白
。
忽然,王重阳口吐真言,大喝一声“无为,则,无不为!”这声大喝,一里外的琼台观中众师兄听得清清楚楚。
五师兄张大真人喜道:“小师弟又有所悟了!”
“是啊,真气充沛丰润,却又不同于普通的真气,看来小师弟的独创心法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二师兄赵华亭也高兴。
掌教大师兄道:“呵呵,小师弟太急躁了,这种进步,恐非是好事。但也无妨,总算是一个过程,于他的未来来说,也算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经历吧。”
五师弟张越道:“掌教师兄,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掌教李玄同摆手道:“你同意不同意不重要,事实在这。”
其他几位真人听掌教师兄语气不善,都沉默不敢言。掌教师兄虽然平时对他们这几个师弟都是和蔼可亲,但真的面露不悦时,他们还是有些害怕的。
但是张大真人不怕,又道:“师弟我不服。小师弟方才那声口吐天宪,隐然已有大气象,掌教师兄何必说那不是好事。”
掌教李玄同道:“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一个无上法门是一两个月便能小有所成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张大真人继续强硬的道。
李玄同笑笑,道:“对,你说的很对。但你可否见过,心焦气躁而成的无上法门?”
张大真人顿时语塞,半晌才道:“小师弟是胸有成竹,或许并非是心焦气躁...”但语气明显的有些没底气。
李玄同忽然站起来,走到琼台观门口,回头对张越道:“五师弟你也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前些日子我就说过你了。我说过无数遍了,这武当,从来都不是谁一个人就能顶起来的,是咱们师兄弟们共同努力才能撑起来的,你的努力,咱们心中都有数。咱们武当兴衰与否,自然重要,但我辈修道,决不能以武当之兴为目的,而应以道为目的,甚至,连道...亦不是咱们的目的...”说到后面,掌教大真人慢慢抬起头,看着武当高耸入云的七十二峰,还有峰上的白云,还有白云上的苍穹,还有那典籍中说的苍穹之上的十万万里的无限广阔之域,陷入
深思,胸中忽然平地起惊雷响起师父临终前的喃喃自语:修道修道,修无之道,修道,还是修的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