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勋发了话,两人便放下戒备,书生模样的人说“黎州的气候适宜种茶,城外有很多茶农,城中很多富商也有茶庄,每年有很多外地商客都会提前慕名而来,预定我们的茶叶,但茶叶还是供不应求,州府大人想修一条路到茶山,方便茶叶采购运输,鼓励茶农种出更好的茶叶,这对黎州的百姓来说,是可以造福后代的好事。”
书生说完,另外一个人立刻说“州府大人的想法是好的,但这条路不是那么好修的,黎州的茶山是多,但咱们城里这么多人,不能靠喝茶来填饱肚子啊,这条路花十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修完,这些钱从哪里来?而且为了修路把良田占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两人说的都挺有道理的,卫苑说“不是说朝廷会给补偿吗,如此就算损失也是损失的官府的钱,你们为什么还是不同意?”
那人说“官府是按照去年的米价估算的收成给的赔偿,但米价是浮动的,而且要是风调雨顺,产量也是会增加的,要是种其他作物可能价值会更高,这一锤子买卖岂不是亏了?”
陶巧巧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天有不测风云,也不是年年都会风调雨顺,要是遇到灾年颗粒无收呢?你们岂不是赚了?”
“这位小公子说的没错,所以我们觉得这条路完全可以不修,这田让我们种着,是赚还是赔都由我们自己承担,之前那么多年,没有这条路,咱们黎州的茶叶照样能卖出去,省下来的钱还可以干很多有用的事啊。”
陶巧巧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一时反驳不了,方景挑眉道“没修路茶叶的确能卖出去,但每户人家要担着茶叶走好几十里的山路进城吆喝贩卖,若是谈不到好价钱,还得担回去,这其中浪费的人力和时间要怎么算?”
那人反驳道“就为了这么几户人家修一条路,这才是真正的浪费。”
那人理直气壮,方景气得翻了个白眼,不想与他浪费口舌。
宋挽适时道“州府大人修路并不是想为几户茶农提供便利,而是想借此创造更多的价值,黎州的茶叶的确久负盛名,但真正好的茶叶并不多,据我所知,销量最好的是城中的姜家和孟家,但这两家的产量很低,除了上贡到宫里,卖到市面上的茶少之又少,而其他人的茶根本卖不起价。”
爱茶的人口味都很挑剔,哪怕名气够大,但有瑕疵也是会遭人诟病的。
方才持反对意见的便是祁州第一茶商姜家的大少爷姜淮山,宋挽一开口,姜淮山便知道她是懂门道的,认真道“这位公子既然知道姜家和孟家,看来也是爱茶之人,如此便该知道,好的茶叶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并不是州府大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宋挽摇头说“我对喝茶并没有太多的讲究,真正爱茶的是州府大人,当年州府大人参加科举高中时写的文章就是用茶艺来表述的自己对政事的见解,至今仍被朝中许多大臣奉为经典呢。”
姜淮山是要继承家业的,并没有参加科举的打算,因此并不知道李景勋当年的风光,他诧异的看了李景勋一眼,宋挽继续说“姜孟两家的制茶技艺都是极好的,他们虽然也有茶庄,但对茶叶的品质极为挑剔,所以一年到头制出的茶叶只够上贡到宫里,州府大人修好这条路以后,两家便可以派有经验的家仆去这些茶农家实地考察,收购品质上乘的新鲜茶叶,如此两家的产量必然能高很多不是吗?”
姜淮山愣住,他一直觉得祖上传下来的制茶技艺才是最重要的,并没有想过要扩大产量。
宋挽继续说“黎州的茶叶虽有名气,但只有姜孟两家脱颖而出,如此好比两方交战,一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只有统帅骁勇善战,其他都是只会摇旗呐喊的酒囊饭袋,一旦统帅被擒,其他人不就成了一盘散沙?”
姜淮山不认同的说“姜孟两家的家主尚且年轻,而且后人也都自幼学习制茶技艺,只要技艺不失传,姜孟两家便不会倒,如何就成了一盘散沙?”
宋挽说“睦州、郴州、淮南一带也是有茶产出的,最近几年瀚京的世家夫人还爱喝花茶,这些地方茶叶产出比黎州要大得多,因为姜孟两家的茶叶千金难求,很多人已经更偏爱喝这些地方的茶叶,若是黎州的茶农都赚不到钱,无法养活自己,他们便不会继续种茶树了,姜孟两家又能坚持多久?”
孤木不成林,一个国家的繁荣不能靠一两个产业撑起来,一方特产也不是一两家富商定撑起来的。
姜淮山愣了一下,而后皱眉道“州府大人请来的说客还真挺厉害的,你们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变着法的想让姜孟两家把祖辈辛辛苦苦研制的秘技交出来造福大家?”
姜淮山的语气带了些戾气,他们姜家平日做的善事不少,但还不到把自己的饭碗拱手教给别人的地步。
宋挽没有觉得冒犯,温声说“任何技艺都不能闭门造车,要与人交流碰撞才能推陈出新继续发展,有人尝百草写下医书供后人研习,有人挑灯夜战、笔耕不辍写文章警示天下人,更有人记录农时地理传授经验,若没有这些人,我们如何驱赶病痛、明白是非黑白、种出五谷杂粮?”
宋挽举的例子叫人无法反驳,姜淮山说不出话来,宋挽又道“姜孟两家的茶叶虽好,却也不是没有缺点,在我看来,若再如此下去,很快就会没落,被人遗忘。”
姜淮山听不得这话,上前一步追问“你觉得有什么缺点?”
宋挽挑眉,说“这是我的想法,为什么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