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吕家村,吕冬刚进果园,胡春兰就问道:“午饭吃了?”
“吃了。”吕冬想到今天在泉南的情况,说道:“妈,我把醋碟卖了……”
后面的话还没出,胡春兰说道:“钱自个留着,别乱花,需要了我找要。”她关心问道:“不是去打听蚂蟥和知了猴吗?咋样?”
“城里市场上有人专门收。”吕冬大体说了一下。
胡春兰叹口气:“能多个来钱的营生也好。冬子,别出去说。”
吕冬没那么圣人:“不会。”
胡春兰与他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淘换这些换钱,没来的叫村里笑话,我年纪大了,没关系,不能影响到,让跟着丢脸,下学就该找媳妇了。”
吕冬自动忽略最后一句:“妈,我脸皮厚,没事。”
接着,他意识到一件事,好像老娘没打算再叫他上学。
想来也是,多年超级学渣,老娘即便有过希望,也早就破灭了。
胡春兰回屋,叮嘱吕冬:“跑了一上午,去睡会。”
上午劳心劳力,吕冬没再多说,骑上二八大杠回老屋,睡了半个小时。
下午,吕冬开始挣钱大计。
正大拍卖这种事,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
必须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哪怕季节性的蚂蟥和知了猴。
吕冬掏出1000块钱,夹在高中的汉语大辞典里面,放进装课本的纸箱子中。
知了猴要到晚上,蚂蟥河里就有。
略一琢磨,吕冬想到俩抓蚂蟥的办法,一是渔网捞,顺带还能打鱼上来;二是水葫芦里找。
前者试过,效率一般,吕冬打算试试后者。
他找出一根长竹竿,上面带钩子,春天折香椿树嫩芽用的。
拽了个黑方便袋,吕冬扛了竹竿,去集街闸口,打算沿着河岸往北走。
洪水消散,青照河水位已经恢复往年夏天正常值,因为水流速度变慢,大片水葫芦淤积在河道两侧。
吕冬站在堤边,竹竿勾住水葫芦,用力往上拖。
这东西根系连在一起,都是一片一片的。
费了好大劲,才拖上来一片。
吕冬扒拉叶子根茎找蚂蟥。
很多东西,不找的时候自个往外冒,专门去找了,却没想象的多。
翻了一会,吕冬多少有点失望,水葫芦里蚂蟥有,像他拉上来的这片里,足有十来条。
问题是太小了,别说五公分,超过三公分的都少。
吕冬只找到两条五公分以上的。
扔方便兜里,吕冬把水葫芦推回河里,再去拽新的水葫芦,这次拽上来的少,一条大蚂蟥都没找到。
连续拖了四五次水葫芦上岸,总共抓了六条。
这活并不轻松,与想象的完不同,蚂蟥很多,个头大的寥寥。
任何能赚钱的活干起来都不容易。
吕冬并不气馁,边用这笨法子,边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上云彩逐渐散开,虽然还有东北风在吹,但炽烈的阳光落下来,气温急剧上升。
拖拖找找一百多米,吕冬收获不到二十条,实在是个头大的太少。
河岸外侧有枣树伸进来,遮挡出一片阴凉,吕冬脱掉被汗湿透的上衣,站在阴凉下凉快。
放下竹竿的时候,碰到了一根枣枝,啪嗒从树上掉下个虫子。
吕冬下意识挪了一步,虫子落在堤上。
这虫子两公分长,黄绿色,身上满是细密刺毛。
吕冬赶紧走开,这是痒辣子,刺毛钻人身上又痒又痛,那滋味爽到没朋友。
这东西农村到处都是,从杨树、槐树到各种果树,再到玉米棵,简直无处不在。
甚至不用现身,留在树上叶间的刺毛,就能让人黯然销魂。
它一力担起无数人上树摘果子的阴影。
吕冬躲远了再看,发现这棵枣树上痒辣子好多,简直泛滥成灾。
野生的没人管。
想到河堤外侧不少地方有枣树和酸枣树,吕冬老老实实穿上衣服,继续去拖水葫芦,太阳偏西时到了三角大坝附近,总计收获四十多条。
看起来不少,却没有持续性,翻找过的区域,短时间内很难再有大蚂蟥。
三角大坝上,渔网散乱张开,吕建仁坐在三合土上,吞云吐雾。
吕冬扛着竹竿过去:“七叔,哪天去大学城工地?”
“明天就去。”吕建仁吐出一口烟,愁眉不展:“我舍不得咱家这河,这水,这鱼……”
吕冬信了才有鬼:“舍不得无拘无束。”
不管怎么说,吕建仁是长辈,吕冬只能点到即止。
吕建仁烟头扔河里,问吕冬:“这干嘛呢?”
“抓蚂蟥。”吕冬蹲下来。
吕建仁又掏出烟点上:“冬子,行啊,想吃这一口!七叔有经验,先用开水煮透,晾干刷上蒜蓉酱,再用火烤干,咬一口嘎嘣脆。”
“停!”吕冬没这么重口:“我抓了卖。”
为防止七叔再蹦出不靠谱的话,他赶紧问道:“七叔,有没办法大量捉蚂蟥?”
吕建仁对付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是一把好手,仔细想了想,说道:“蚂蟥这玩意闻不得血腥味,有血躲泥里都钻出来。有了,去铁公鸡那偷几只鸡,放血拴住扔河里……”
吕冬已决定痛改前非:“铁叔会找我拼命。”
吕建仁又说道:“铁公鸡经常杀鸡,杀掉老弱病残集上卖白条鸡,去找他要点鸡血,找东西抹上扔河里,做饵窝试试。”
“是个办法。”
吕冬继续去捞水葫芦找蚂蟥,太阳落山以后,回果园途中,去了养鸡场一趟。
七月份正是热的时候,还没到鸡场,就闻到了刺鼻的鸡粪味。
即便农村人,也顶不住鸡粪那浓郁醇厚的味道。
这种环境下待久了,身上自然会沾味,自身还闻不出来。
刚进养鸡场,吕冬看到人,打招呼:“铁婶。”
“冬子,咋来了?”
铁婶辨识度极高,从肩膀到脚下一样粗,性格跟铁叔恰好相反,是个大方爽快的。
有间屋子掀开门帘,露出张十三四岁的女孩脸,上面眉毛弯弯,天生笑脸。
她笑眯眯问道:“冬哥,还去打渔吗?”
“兰兰。”吕冬招了下手:“明个晚饭前去三角坝上找我。”
吕兰兰高兴:“好来!”
铁婶说道:“这丫头,就馋嘴。冬子,别听她的,刚给了条大白鲢。”
吕冬笑着说道:“婶子,我正好来问点东西用,就当拿鱼换。”
“要啥东西?要啥东西?”
敞门的鸡棚中,铁公鸡吕建斌一个健步窜出来,一手提着杂毛鸡,一手拿着快刀。
后面,有收音机滋滋啦啦响起歌声。
“我是谁,我是执刀的人……”
“干嘛呢?干嘛呢?”铁婶不高兴了:“瞅瞅这样,要干嘛?”
铁公鸡吕建斌赶紧收起刀:“冬子,刚坑了铁叔鸡笼子,又上门要啥?”
吕冬说道:“铁叔,杀鸡时能把鸡血留下来不?”
铁婶好奇:“要这东西干嘛?不是拿来吃吧?冬子,我跟说,年轻力壮,本来就火大,吃鸡血容易犯错……”
吕冬赶紧解释:“七叔教了个新招,我拿河里下饵。”
铁婶大手一挥:“行,给留着,反正也是当垃圾扔。”
铁公鸡吕建斌本来还要说话,见媳妇答应,只好忍住。
“最近杀鸡的血都给我留留?”吕冬见铁婶应下来,对门口那边说道:“兰兰,别忘了明天拿鱼。”
即便铁婶嘴里的垃圾,吕冬也不会白拿。
当垃圾扔的东西,能从吕冬那里换鱼,铁公鸡吕建斌没再反对:“我这会杀两只,要?”
吕冬扛起竹竿:“我先去果园吃饭,一会过来?”
铁婶爽快:“啥时候过来都行。”
吕冬掉头往回走,又听到了滋滋啦啦的收音机声。
“我是谁,我是杀人的人……”
背后一阵阴凉,他下意识回头,还好,铁叔没追上来。
回到果园,吕冬找来个破瓦盆,倒上点水,把蚂蟥扔到里面。
潮湿的环境里面,这玩意堪比小强。
吃着晚饭,吕冬考虑怎么给蚂蟥下饵。
血有了,还要既能装血又能让蚂蟥附着的载体。
吕冬转头看向骨灰堂东边,成捆的麦秆垛。
这东西浮在河上,不也与水葫芦类似?
抹上血,吸引力更大!
胡春兰见吕冬出神,说道:“等天黑了,再抓知了猴。”
吕冬放下饭碗:“我去铁叔那一趟。”
他先去骨灰堂后面找到些施工线,这是大伯工地上用过后废弃的,可以作粮食口袋的绑绳。
又拿了两捆麦秆,抱着就走。
“这是干啥去?”胡春兰奇怪。
吕冬说道:“去给蚂蟥下饵。”
来到养鸡场,铁婶非常痛快,给了个方便袋,里面是鸡血,因为刚杀不久,还没凝固。
吕冬回到河岸上,打渔的已经很少了。
村里人大多当成闲时爱好,毕竟各有各的营生,像吕建仁那样属于极少数。
吕冬在麦秆上涂抹鸡血,绑上废施工线找僻静处扔河里,上面搬块破石头拴住。
换人少地方下第二个,拴在堤外树上。
至于效果如何,等晚上抓过一遍知了猴再来看。
天色黑下来,吕冬回到果园,胡春兰指了指树杈上挂着的一个袋子:“七叔送来的。他还说了,渔网水袋继续用。”
吕冬摘下袋子,里面十来条大蚂蟥,仍旧放进破瓦盆里。
胡春兰过来看了眼,说道:“逮鱼啥的,七叔懂得多,爸这一辈里,七叔干这些最厉害。咱村和马家守着这条河,逮河里的营生,早年有八大金刚,哼哈二将,外加一个座山雕,七叔就是座山雕。”
吕冬去找塑料桶,准备抓知了猴:“别人都说七叔心灵手巧。”
蚂蟥和知了猴,在农村都是害虫,今天除害虫!
“就是不往正地方使,也不怪七婶整天跟他打。”胡春兰见儿子愿意听,敞开话匣子:“不想着挣钱养家,再好手艺有啥用?他那家,不是七婶做小工撑着?等钉子大了,拿啥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