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粗糙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气体拂过喉管的脓疮,裹挟着血腥味涌上喉头,痛感,刺激着神经末梢,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思绪,像是被人用力地从黑暗深处中蛮横无理地拉回冰冷的现实,沉重的脑袋在转醒的片刻仿佛浸透了脏水的海绵,还留着几分恍惚,顶开眼皮上千斤的重量,散乱的知觉一点点苏醒,视线,逐渐聚焦。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
似乎仅仅只是活着。
而至于自己在哪里?自己究竟是谁?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似乎都来不及多做考量。
喉部与脸部传来的痛觉,令他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他发现自己正屈膝跪在地上。
弯曲着背,双手双脚被固定在地上的铁铐牢牢锁住,整个人被迫匍匐于地,呈现出一个弓字形。生锈的铁铐磨破了他的皮肤,冰冷的铁片压着腕部那跳动的脉搏,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但却难以挣脱手脚的束缚。
铁铐已经锁死。
“卡啦……”
随着他动作的牵引,身后的铁链被拖曳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脖子上正戴着一个颈铐,颈铐锢着他的喉部,把他像狗一样锁着,而颈铐正连这一条铁链。
他回过头,看见那条锁链一直延伸到身后的墙壁,墙前阴森森耸立着几根灰色的柱子,铁链,就固定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不祥的预感裹挟着冰冷的恐惧感爬上心头,他缓缓回过头,咳嗽了一声。
“咳咳……”
喉部,随着他的咳嗽传来剧痛。咽不下去的唾沫涌上喉咙,引得他更用力咳出了鲜血,盈得满口腔的血腥味。
脸部与颈部传来的束缚感让他起疑,他低下头,用仅能轻微活动的手指试探着,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部、颈部都裹着纱布,层层纱布隔绝了他的皮肤,但那纱布下传来的痛觉却清晰异常。
“救命……”
身边传来另一个男子微弱的求助声。
他循声望去,看见几步之外,同样有人保持着弯曲的姿势,被锁死在地板上。
原来,同样被禁锢的并不止他一人。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黑色穹隆之下,所有人都面朝着房间中央的圆形石台匍匐跪地,包括他在内共有十二人,恰好排成了钟表的十二个刻度,而他们的身后也同样有一条粗长的锁链,锁链尽头也固定在墙壁旁的灰色柱子上。
他们与他一样,头朝着石台,像狗一样被锁着,似奴隶一样跪拜,就仿佛虔诚的圣徒们正对着自己心中无上的信仰而顶礼膜拜。
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还来不及思索,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从头顶的穹隆传来——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溟河系统,我是溟河系统的规则执行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法官。”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已难以辨别男女,在诺大的房间里听起来带着回音。
他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字。
“在场的各位已经过系统处理,被剥夺了记忆。你们中有些人犯了谋杀罪,有些人犯了叛国罪,有些人是恐怖组织的一份子,也有些人是抢劫、强奸、爆炸、投毒无恶不作的重刑犯。”
“你们之前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得到了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
“如果你们能够游戏中活下去,并成为最终胜利者,那么你们就可以被赦免前罪,获得重生,否则……”那声音稍稍一停顿,话锋一转,“你们的意识将永远留在溟河系统之中,成为系统的祭品,当进入永夜的黑暗时,你们也将成为行尸走肉,为自己赎罪。”
听到这里,他默默吞了口唾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本场游戏是代号争夺战,规则很简单,在场的十二位无名氏将争夺一个正式玩家的身份,取得该身份之后,才能以新玩家的身份正式进入系统。”
话音刚落,只听得“咔哒”一声,所有人的手铐脚铐同时松开了。
“啪——”
一盏固定在穹隆的大灯突然打开,亮光如同锐利的剑,刺穿了房间里的黑暗。
他不自觉地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看见自己与其他11个人正被关在一个圆形的房间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都穿着黑白条纹相间的囚犯连体服,脖子上都铐着颈铐。
而他,正跪在石台6点钟的方向。
“噶啦噶啦……”
正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时。齿轮转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12个人各自回头望去,只见墙壁前立着12根圆形排列的刚刃,那十二根灰色的刚刃大约两米的高度,密布钢刺,并逐渐转动,将铁链一点点卷入其中,原本松松垮垮耷拉在地上的铁链也随之被逐渐拉紧。
“你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根螺旋刚刃,刚刃连接着铁链,铁链已与颈铐焊死,随着刚刃的转动,铁链将逐渐收紧。如果不想被绞成肉泥,就请找到钥匙、打开颈铐。注意:时间只有五分钟,谁能在五分钟之内打开颈铐并拔出石台上的石剑,谁就是本轮获胜者。现在,游戏开始。”
“滋滋——”
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那位法官的声音消失了。
在场的12人看着身后高速旋转的刚刃,一下子陷入了惊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救、救命啊——”
“颈铐……这鬼东西怎么解开?!”
十二个人乱作一团,混杂着铁链拖曳过地面的声响,让那嘈杂的刚刃转动声更加刺耳。
(该怎么解开颈铐?)
他用双手摸索着颈铐,发现颈铐有个钥匙孔,但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没找到钥匙。他们都穿着连体的囚服,赤着脚,身上没有口袋,更没有藏钥匙的地方,如果不是在身上,那会在哪里?!
正疑惑间。他忽然看见脚边有一把匕首,原来匕首从一开始就放在他脚边,只是由于方才房间太暗,并且手脚被铐着难以移动,他才没有注意到匕首的存在。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幸运儿。每个人,都有匕首。
而显然,大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十点钟方向,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女性尝试着用那匕首锯铁链。一点钟、三点钟方向两个男人尝试着用匕首的刀尖撬开锁眼。人们似乎已经意识到此刻惊慌失措已经无济于事,自救,才是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格拉格拉……”
铁链在一点点收紧,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倒计时。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只有五分钟!
他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那把匕首。发现这把匕首并不长,刃甚至有些生锈,匕首尖端也偏钝,根本无法砍断铁链,更无法如银针一样撬开锁眼。
(不对。)
(这匕首不是这样用的。)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因牵扯到面部咬肌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鲜血渐渐渗出裹缠着脸颊的纱布,但比起此刻身后飞速卷动的刚刃带来的恐惧,这点痛楚根本不算什么。
警告:时间还剩四分钟。
系统的警告声从头顶的广播系统传来,突然,他发现匕首末端刻着一个图案,像是图腾。这是一条蛇,吃掉了自己的尾巴,将自己的身体绕成了一个环。就保持着这样首尾相连的状态。
(……衔尾蛇。)
(头尾相连,吞掉了自己……)
(蛇身的终点……在胃。)
(终点是胃?)
突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葛啦——”
铁链收紧,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被勒得往后一倒,旋转的刚刃在加速,将铁链卷入刚刃与墙壁的缝隙之间,他被一点点往后拖去。
警告:时间还剩三分钟。
“该死……”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暗哑的声音低声咒骂了一句。
来不及犹豫,他侧起身子反握住刀把,刀尖对准了左腹,一咬牙,扎了进去。
“你、你想做什么……”身旁五点钟方向的一个平头男子看到他这样的举动,愣住了。
“拿钥匙。”他咬着牙回答,握紧了刀刃,关节发白。
刀是钝的,一刀根本无法割开腹部,只划破了表皮的一层,他一狠心,右手按住刀把,加重了力度,狠狠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胃部,强行割开胃部。
血盈满了胃袋,他不禁呕出一大口血。
“葛啦——”
铁链拖着他又往后挪了几米,他身下的地砖因此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抽出匕首,左手沿着伤口探入腹部,伤口空间狭长,他双手撕扯着伤口边缘,用力将腹肌沿着走向撕开。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涌出,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柔软的胃,也触及到了腹部网膜的润滑。
警告:时间还剩两分钟。
将指尖顺着那被切开的伤口插入胃袋,他在自己的胃部上下抓取。
果然,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
(是钥匙!)
他心一横,转身改变了姿势,趴在地上,右手屈肘撑着地面,左手握拳,整个拳头深入胃部后再伸展开手指,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夹住那个长条状的东西,下一刻将那个东西从胃里抓了出来。
“咔啦。”
一把半截指头长的钥匙掉落在地上,混合着血液与胃液的臭味,还带着温热。
“原、原来钥匙在胃里!”旁边的平头男见状,惊讶得叫出了声。
而这一声惊呼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大家纷纷掀起衣服,看向自己的胃部。大胆的人忙效仿这样的做法,剖腹取钥,胆小的人还在犹豫,因怕疼而不敢下手。
警告:时间还剩一分钟。
系统的倒计时提示音让他慌张了,手有些颤抖地捡起钥匙,翻扯胃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空前地清醒,身边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低下头试探着将钥匙插入颈铐的钥匙孔中。
“葛啦——”
刚刃骤然锁紧,将他的身子往后一带,他摔在了地上,钥匙也因此甩了出去。
身后,刚刃旋转的声音原来越近,离他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了!
警告:时间还剩四十秒。
他忙爬起身,右手死死抠着地面,左手尝试着去捡那甩出去的钥匙,但恼人的是指尖距离钥匙仍有几厘米的距离。
还差一点!
耳畔,充斥着其他人因剖开腹部而惨痛的叫声,齿轮转动的声音,刚刃旋转的声音,铁链摩擦过地砖的声音……十二个人的房间,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葛啦……”铁链又收紧了几分,脖铐陷入他的肉里,卡得他的喉咙一阵生疼。
“咳咳……”咳出的血喷溅在地砖上,仿佛绽开的血色的花。
(还差一点!)
他死死盯着那距离自己指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钥匙,目光里满是决然,右手扣入地砖的缝隙,让他能够借此获得一点抓力。
(我要……活下去!)
生死关头,求生的意念压倒了一切,他一咬牙,使劲身的力气抓住了那把钥匙!
成功了!
他骤然的放松,让身体猛地被铁链一扯,背部重重地砸在地上,飞速旋转的刚刃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米!
警告:时间还剩二十秒。
他将钥匙插入钥匙孔!
十秒!
他左右转动着钥匙!
五秒!
“咔哒”一声,他打开了颈铐!
他的身子往前一扑,脱离了颈铐的束缚,而那颈铐被铁链带着卷入了刚刃中,瞬间被绞得粉碎,细碎的铁片四处飞射,他忙护住头部,却还是被划破了头皮。
“啊——”
身旁传来凄惨的哀嚎声,他抬眼看去,只见那些来不及解开颈铐的人被卷入了两米高的刚刃中,脆弱的人体被高速旋转的刚刃压的爆裂,绞碎,喷涌的血直冲黑色的穹隆顶,白色的骨骼与柔软的肌肉组织被刚刃绞碎,喷溅得满地都是。
一小节腿骨飞到他身边,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原本被锁在身边的平头男已经变成了肉沫。
只差一点,自己就成了同样的肉沫。
鲜血顺着被刀片割裂的头皮留下,染红了他右脸的纱布,腹部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想起这场梦魇还没有结束……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十二点钟、三点钟、九点钟的方向还有幸存者,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人被绞碎的铁片插入左肩,削去了半个肩膀;另一个人趴在地上,腹部横切的伤口有些大,柔软的肠段顺着伤口掉出了腹腔;还有一个人正扶着墙壁、捂着左腹站起身,同样戒备地看着他。
显然。
这是两个人的战争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迈步冲向房间中央的那个石台。
对方见此,身形一动,也忙冲了过去。
这场游戏,十二个人,只能有一个幸存者。
他不知道所谓的溟河系统究竟是什么。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要在生与死之间选择,那么死亡的一定不能是他!
他先对方一步冲到了石台,摇晃着握住了石台上插着的那把石剑。对方见此,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挥拳打向他。感觉到脸颊一阵疼痛,他下意识放开了石剑,往后踉跄了几步。待站稳身体后,他握紧了手上仍拿着的钥匙,将钥匙卡在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挥拳砸向对手。
钥匙的尖端划破了对方的脸,刺入他的眼球,湿润的眼球被带出了眼眶,他一挥手,将那眼球甩在地上。
对方哀嚎了一声,往后倒去。
他趁机往前几步,握住了石剑。
眼角余光,他看到不远处另外两个幸存者也挣扎着往他的方向爬来。
鲜血顺着他指骨分明的手染红了石剑,他双手握剑,用力将石剑从缝隙中拔了出来!
(我,才是胜利者!)
他握着那石剑,体力不支地半蹲在地上。
“恭喜您,成为本场游戏胜利者——”
法官的声音从头顶的扩音器传来。
“您将获得您的代号,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