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列克星敦大道·92号
漫长的夜晚并没有过去,这一点在纽约市中心的富人区更显得淋漓尽致。
绚烂的灯光映照着半边天空,车水马龙,商铺林立,行人三五成群地在人行道便走过,纽约的街头早上还发生了一起惊天动地的劫车案,但随后便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人们依旧忙碌在自己的生活圈中,就仿佛只是发生了一起新闻中无关紧要的事件,自己的世界中指针依旧在行走,不会因此有半分停滞。
当FBI的车在列克星敦大街92号住宅前停下时,正看到住宅外拉起了线,一两个证据调查科的人正在住宅外搜集证人证词,大门半掩着,从门缝向内看去,隐约可见房子里来往忙碌的FBI探员正在现场取证拍照。
阿诺从车上而下,看着92号住宅前拉起的警戒线,他抿着下唇,周围弥漫着低气压。
“长官。”一个眼尖的探员看到了他,忙合上了笔记本,绕过警戒线,前来汇报,“我们接到您的命令,刚赶到列克星敦大街92号时,发现92号住宅发生了命案。”
命案?
阿诺接过调查人员递来的手套与脚套,一旁的卡尔也带上了这些东西,防止外来人员破坏现场。
他们一前一后,跟着FBI探员走进了住宅。
“怎么回事?”
“我们赶到现场时,发现房子门窗紧缩,敲门也没有人回答。附近的邻居说已经三天没有看见户主出门了,我们觉得可疑,就破门而入。”
三人在门口停下脚步,阿诺看了一案大门的门锁,门锁大致是完好的,仅在撞门的一刻,受到了轻微破坏。
“锁孔上没有撬锁的痕迹。”卡尔查看了一番后,向阿诺汇报,“如果后门也没有强行撬开的痕迹,那么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卡尔,你去查看一下后门。”
“是!”
卡尔收到命令,转头跟着另一个鉴证科的同事去做事了。
阿诺与另一个探员走过玄关,便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家具摆放很凌乱,一张沙发翻倒在地上,台灯倒在了地上,桌面上的小物件横七竖八地丢了一地,翻倒的花生米撒了一地,几个苹果掉在地上,地毯上一罐还没开封的可乐滚落在翻倒的沙发旁。电视还开着,电视里正滚动播放着今天早上纽约街头的枪战新闻,但随后插播了一条即时新闻,那边是92号住宅发生的凶杀案。客厅虽然凌乱,却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毛绒地毯上洒落着血滴,血迹一直延伸到走廊另一侧的书房,阿诺顺着那血迹往前走,刚走进书房,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倒在书桌旁,他穿着日常居家服,胸口朝下趴在地上,身下一滩血已经凝固。
阿诺看向一旁的探员,探员会意,拿出本子汇报:“死者是屋主,埃里克·杰克逊,四十五岁,目前在华尔街一家企业担任金融顾问,离异,仅有一个女儿与他同住,但女儿一周前参加野外训练营,这一个月都不在家。”
阿诺闻言,一声冷哼:“看来凶手选了个很好的下手时机。”
“推测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之前,死因是枪杀,子弹从左后侧射入,直接击穿了心脏。除此之外,我们在死者的脖颈发现了刀伤,脸部、胳膊也都发现了淤青,推测死者生前曾与人发生搏斗。”FBI探员翻了一页纸,“我们走访了附近的市民,他们都说死者生前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向来是个好好先生,从来不曾与人吵架,更不曾与人打架。这些伤痕可能是与凶手搏斗的时候留下的,之后法医会做详细的尸体解剖。”
阿诺抬眼,看向客厅,他的视线停留在地板上凝固的那一滴滴血迹上。
“长官,后门我查看了,也没有撬锁的痕迹。”卡尔戴着手套,从后门进入了书房,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如果不是西奥说了这个地点……可能纽约警署要几天后才能接到报警电话。”
“鉴证科有没有发现脚印?”阿诺看向一旁的探员。
“有的,在入门处发现了一个43码的鞋印,但进门之后便没有鞋印了。”那名探员汇报。
“凶手换了鞋子?对了!这说明凶手是以客人的身份进入房间的!”卡尔推测。
“……门锁完好,没有撬锁的痕迹,说明是死者给凶手开了门。”阿诺往前走了几步,目光看向凌乱的客厅,“死者一个人独居,唯一的女儿不在身边,入夜之后,他打开了电视,并准备了可乐与花生米,很可能想收看足球赛之类的娱乐节目,但这时,突然来了个访客,他从猫眼里看到了来人,是熟人,所以,他并没有换下自己的家居服。”
卡尔点了点头。
“之后,他们商量了一些事情,但出现了分歧,这时候,客人动手了。”阿诺看向死者,抬手模拟着,“客人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脸,留下了淤青,并扭住了他的胳膊,控制了他的上半身。但死者身形不小,一定会想办法反击……”
“长官您的意思是……刀伤?”
“卡尔,你去看一眼客厅的苹果。”
“是!”卡尔避开那些血迹,来到客厅,看到地上一共三个苹果,两个是完好的,还有一个苹果缺了一角,他抬起头看向阿诺。“苹果的切口是完整的,没有牙龈……也就是说,一定有水果刀!”
阿诺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FBI探员。
探员会意,他翻了翻手中的本子,摇了摇头:“没有,在客厅、书房都没看到水果刀。”
“那只有一种可能,死者用水果刀攻击了客人,结果却被客人夺走了刀,割伤了颈部。”阿诺双手插兜,站在门框边,“之后,客人将死者押到了书房,从后一枪结果了他。”
FBI探员听着阿诺的推理,忙记了下来。
卡尔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阿诺:“但是为什么客人要在书房杀了埃里克?在客厅不是更快些吗?”
阿诺闻言,并没有急着回答。
他走到书柜前,看着那些摆放整齐的书籍,视线擦过那一行行书目,最后,他回到了办公桌前,扫了一眼桌面后,有了答案。
阿诺看向一旁的卡尔,这位年轻的探员明显因为经验不足而处于一脸茫然的状态。
“卡尔,我希望你能够用你那少的可怜的脑细胞好好思考,犯罪现场最细微的线索,也可能是答案。”
“额,抱歉长官。”卡尔忙立正挺胸,换上了一副严峻的神态,他走到书柜前,模仿阿诺的动作,仔细地浏览那些书籍。
他抓了抓脑袋,想从那些复杂的书名上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客人之所以将死者挟持到书房,是为了寻找文件。”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卡尔的思绪,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子走进了书房,她留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表情冷漠而严肃,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书架上所有的书籍的摆放都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可以看出死者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甚至有些强迫症。但是他的书桌——自己一直办公的区域,却有些凌乱,文件杂乱地堆放在桌角,这与死者的行为特征不符合,很明显,有第二个人动过这些东西。”那个银白色长发的女子走到桌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其中一份文件夹翻了翻,“长官,这份文件缺了好几页,这可能就是凶手的目的……带着死者到书房,逼迫死者交出这些文件,在拿到文件之后,枪杀了死者。”
“做得好夏洛蒂。”卡尔翻了个白眼,“你抢了我要说的话。”
“哦?但我觉得你脑子里可没准备好这些话。”夏洛蒂淡然合上了文件夹,交给一旁的同事,“去查一下这份文件,再筛一遍这些文件,看看还有没有缺页。如果是机密文件,死者可能不会在没设密码的电脑中备份。你找一找有没有U盘这类比较能够藏起来的存储器。”
“是。”
那名探员点了点头,从夏洛蒂手中接过了文件,又和其他几个同事将桌上的文件一起装进物证袋里。
看着同事都忙碌去了,夏洛蒂看向阿诺:“长官,纽约警署来电话了。”
阿诺却似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他正抬着头看着书房另一侧的古董柜,古董柜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古董瓷盘、碟碗、花瓶,让这间房间充满了古典的气息。
看来死者埃里克还是个鉴赏家。
阿诺沉默不语地走到古董柜前,抬手轻轻擦过古董柜中一个青花瓷花瓶,发现上面已经积了尘土。
没有等到阿诺的指示,夏洛蒂与卡尔互换了一个眼神,卡尔努了努嘴,示意她再说一遍。
夏洛蒂抿了抿唇,正要再询问一边时,阿诺抬手,制止了她:“你直接告诉他,这案子FBI会交由纽约警署负责。”
卡尔一愣:“长官,但这个案子是……”
“是西奥给我们的交换物。”阿诺转过身,看着夏洛蒂与卡尔,“他要给我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至于这个案子的凶手,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是血眼的人,就凭现在所掌握的证据,是抓不到人的,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纽约警署。”
凶手是血眼组织的人?
阿诺已经找到了西奥要给的东西?
夏洛蒂与卡尔听着阿诺的话,却面面相觑,皆是仍处于云里雾里的表情。
“细节是魔鬼,一个优秀的捕猎者,总是能够在细节上倾注更多的注意力,只有完美主义者,才能获胜。”
阿诺喃喃着,看向两个手下。
“夏洛蒂,你的观察力不错,你注意到了死者喜欢整齐划一的行为特征,但仅限于此还不够……”阿诺的视线擦过那一个个古董,“他喜欢的是所有东西整整齐齐摆放的感觉,但却不喜欢打扫,古董柜和书柜都积满了尘埃,可见他虽然一直想伪装成一个具有鉴赏力与学识渊博的人,但无论怎么伪装,他始终是华尔街最贪婪的人之一,他感兴趣的东西,只有金钱。”
卡尔点了点头。
“但是……”阿诺话锋一转,他走到古董柜靠近书桌的位置,视线停留在一个双耳白瓷瓶上,“这个瓶子,却很光滑。”
“长官的意思是……埃里克时常会看看这个瓶子?”
“不,这个瓶子的上部满是尘埃,但瓶身却很干净,可见,埃里克时常会握着这个瓶子,而不是将它拿起来。就像这样……”阿诺将手伸到古董柜前,握住了瓶身,他轻轻转动瓶子,便听到了古董柜后响起“格拉格拉”机关转动的声音,下一刻,古董柜与古董柜后的墙壁缓缓转动,墙壁将另一面转了出来。
墙壁的另一面,凿空了一半,形成了一个台子,台上正放着一个透明的长方形容器,容器里放着一个黑色的智能头盔,从枕骨一直包裹到眼睛之下、上颌骨前部,两侧有着复杂的连接线路,仔细一看还有一些小红灯在闪烁。
“不愧是长官!”卡尔叹服。
“这是……”夏洛蒂疑惑地走近了古董柜,看着阿诺从容器中拿出那个沉重的头盔。
“这就是西奥与我交易的东西——”阿诺轻轻一声冷哼,“他承诺给我的,猎人的身份。”
“猎人?”夏洛蒂一愣,“难道您说的是溟河系统里的猎人?!”
阿诺摆弄着手中的头盔,瞥了一眼地上的死者,低沉着嗓音开口说道——
“一个常年混迹华尔街的金融顾问,他的任何决定都可能让自己以及成百上千员工一夜破产、血本无归,他的收益虽然高,所承担的风险也大,随之而来的心理压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再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能够继续保持好好先生、常年和蔼可亲的形象呢?他必须要有一个发泄的地方……”阿诺喃喃着,“带着头套,在溟河系统里扮演屠杀囚犯的猎人,便是这类人宣泄压力的不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