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固执地摇摇头,声音微弱地说
“这大年三十去医院不吉利,再说公社医院没人,去也是白去。”
“公社医院没人,我们就送你去城里大医院,那儿一定有医生。”郤向阳说,“爸,你这病不轻,必须上医院看。”
“没……没啥,就是喝多了酒,胃疼。”郤平安说着又冲妻子嚷句,“月娥,你快把药给我呀,我……我都快疼死了。”
平时就怕听到死字,过年就更是这样了,姚月娥生怕丈夫还会说出这个字,赶紧从桌上拿起药,又从儿子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茶碗。
“妈,吃这个药真的不管用。”郤向阳焦急地说,“还是送爸去医院,这样才能真正医好父亲的病。”
姚月娥一边给丈夫服药,一边说
“先喝了这包药看看,要不疼了,等天亮了再说。”
郤向东跟母亲的想法一致,对弟弟说
“大过年的上医院不好,还是先喝药看看,万一不行再去医院。”
郤向阳担忧地说
“妈,大哥,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就怕耽误了给爸医病。”
“没……没事,向阳。”郤平安喝过药躺了下去,看着小儿子说,“喝了这药,爸觉得好了些,不那么疼了。”
姚月娥听丈夫这么说,松了口气,连声说
“这就好,这就好。平安,老天会保佑你,你不会有事的。”
郤平安发黄的脸上浮起丝笑,抱歉地说
“这大过年的,让你和孩子们受惊受累,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呀。早知会是这样,我就滴酒不沾了,唉!”
郤向阳看着被病痛折磨得走了形的父亲,心痛如刀割,挤着笑说
“爸,你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你这身子喝不得酒,得把酒戒掉。”
“好,爸听你的,把酒戒掉。”郤平安迟疑了一下说,“好了,爸没事了,你回屋去睡不。向东,你也去吧。”
“爸,让我再陪陪你吧。”郤向阳对父亲说了句,又看向哥哥,“大哥,你还去睡吧。”
郤向东看了看父亲,见他好了些,也不再叫疼,觉得没事,就一声不吭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不料刚准备拉开门时,耳边突然传来父亲一声嚎叫,吓得赶紧扭头冲过去。
药真的没效,根本就止不了疼,反而让病人更疼痛难忍了。
郤向阳急切地说
“妈,大哥,我们必须马上送爸去医院,不能再耽搁了。”
郤向东拿不定主意,看着母亲问
“妈,你看……”
姚月娥看到丈夫疼得打滚叫喊,痛苦不堪,也就把那套迷信思想抛在了脑后,当机立断
“向东,你去把大板车装好,妈给你爸穿好衣服,然后同向阳一起扶出去。”
“不……去,不去,我不……去医院。”郤平安断断续续地说,“大过年的,去……去医……院不吉利,我挺……挺挺就过去了。”
郤向阳劝道
“爸,不能再挺了,要不就会耽搁医病。别再坚持了,上医院去。”
郤平安疼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眼里有泪水滚出来。
姚月娥心里也有些慌慌的,疑这疑那,末了还是果断地说
“平安,你啥也别说,听向阳的话去医院,现在就去。”
说完又撇过脸看向大儿子,大声说句
“还楞着干啥,快去装大板车呀。”
郤向东应了声,就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
当大门打开的吱吱声传到房间里,郤平安气恼又无奈地嘟哝句
“这会儿就开财门不吉利,不吉利啊。月娥,你,你……”
“一样发财,一样发财。”姚月娥赶紧兜彩,挤出丝笑说,“现在都下半夜了,都大年初一了,开财门也没啥不可以的。”
“这,这……这不合祖宗规矩呀。”郤平安叹了口气,“再说开财门的爆竹也没有打,哪能说是一样呢。”
姚月娥随机应变说
“要不现在就打爆竹好了,我让向阳去打爆竹。”
“算了,算了,财门都开了,打爆竹晚了,还吵了左邻右舍。”郤平安摆摆手,责怪起妻子来,“月娥,你最信老规矩,怎么也糊涂了?向东向阳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真是胡来呀,唉!”
姚月娥一边给丈夫被毛衣,一边歉疚地说
“惹你不高兴了,是我的不对,你就不要生气了。只要你身子好,就算早开了财门也一样发财,一样顺顺利利。没事,老天会保佑的。”
郤平安像受到了打击似的,不再说话了,只挣扎着直起身子来。
穿好棉袄后,郤向阳帮着母亲一起搀扶着父亲往门外走去。
外面寒风刺骨,一片漆黑。
郤向东已经把大板车装好了,搁在大门口,见父亲出来了,就赶紧走上去,替换母亲扶着父亲往大板车走去。
等母亲把抱来的被子铺在大板车里,郤向东和弟弟一起把父亲安顿好,然后对母亲说
“妈,你就留在家里,有我和向阳拉爸去就行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把捏在手里的钱塞到大儿子手上,叮嘱句
“放好钱,向东,这是全部的家当,要是不够,到时再想办法。”
父亲疼得直哼哼叫个不停,可听到钱这个字,立马嚷起来
“这可是给向阳和向红备的学费钱,哪能往医院里送。医院,我不去了,不去了。向东,向阳,快把爸扶起来,扶起来!”
说着就忍着疼痛挣扎着要起来。
郤向阳再次劝起父亲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涌出眼眶,沿着面颊滑落在寒风中。这泪水饱含着对父亲的感激,还有痛苦与无奈。
与此同时,姚月娥也劝丈夫别在乎钱,安心治病就好了。
郤向东见父亲情绪稳定了些,赶紧打亮手电筒,拉起大板车来。
过了会儿,郤向阳从哥哥手里接过手电筒,一边给哥哥照亮前面的路,一边扶着车子,沿着通往村口的小路慢慢走去。
回到望见母亲还站在大门前,郤向阳关心地喊了声
“妈,外面冷,你快进去吧。不用担心,有我和大哥呢。”
母亲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儿子和躺在大板车上的丈夫,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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