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是一种属于少数人的特权。
它与力量无关,更像是一种毫无逻辑可以去找寻的天赋。
它并不只属于强者,有许多跨界法师在第一次使用他们的天赋时甚至无法长时间施法。但是,他们最后无一例外地全都成为了强大且古老的生物。
你以为这是好事吗?
不,这更像是一种诅咒。
成为跨界法师,意味着你挥挥手便能取得常人费尽心思穷极一生追求的一切。
世俗的权势与财富将变得不再具有吸引力,对异性的渴求也是如此,任何以往能带给你快乐的东西都将消失。
最终,他们只能追求更多。
创造世界来当做游乐场,塑造完美的英雄,然后将他们纯白的灵魂染成纯粹的漆黑
又或者投入进永无止境的研究,将所掌握的力量推进到更深的地步,成为渴求无度的知识上瘾者。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式来消磨这场折磨的永生,你的人性都将一点一点地异化,消失。
当然,白塔中并不只有人类一种种族。因此,人性其实是一个相当宽泛的概念。它可以是人性,也可以是精灵的‘灵性’,恶魔的‘魔性’
想到这里,何慎言刻薄地笑了笑,跨界结束了。他想起了白塔议会内网上一句着名的话。
一切都没有意义。
是吗?
或许吧
伸出右手,撕开现实与噩梦之间的界限。他毫无顾忌地进入了亚空间之中,入目所及的景象与他所熟悉的那个非常相似。
一样的混沌无序,一样的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唯一的不同在于,这里的邪神并未有一名缺席。
不应当这样说,这里的邪神,只有一名仍然存在。
一颗星星膨胀起来,一种邪恶的光使它看上去如同被腐蚀的蓝色眼球般令人作呕。法师冷澹地回望过去,毫不意外地看见眼球的变化。几秒种后,一只通体深蓝色的鸟取而代之。
“你好。”它口吐人言,彬彬有礼。“这应当算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跨界法师。”
“它们告诉了你很多啊。”
法师满是恶意地笑了一下:“还是说,你杀了它们中的一个,取得了记忆?能够穿梭世界的诱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奸奇?”
“或许我杀了,又或许我没有,我所知道的事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不过,穿梭世界?那当然意味着很多了,我初次见面的朋友啊。”
鸟喙开合,毫无感情可言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辉,它颇感兴趣地用一只眼睛凝视着法师:“对于一个我这样的生物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具吸引力呢?”
“你称自己为生物?”
“我当然是生物了,法师。”
它轻笑了一声。
“我无可置疑的活着,我有与追求,我的喜好与厌恶都一样明显”
“你还需要什么证据吗?我有很多时间来和你进行一场辩论赛。毕竟,我的老伙计们都离开了——噢,除了金色的那个家伙。”
蓝鸟的脖子歪了歪,它的头颅诡异的倾斜了。明明是鸟类的自然动作,它做起来却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不和谐之感。
“他似乎正在酝酿一些什么有意思。”
“你知道的很多。”
何慎言眯了眯眼:“但你所展露出来的态度可是相当有趣啊,奸奇。”
“有趣?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满着乐趣唯独在这里不是。”
奸奇的化身开始再度变换,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它便成为了一团烟雾。宏大浩瀚的声音从中出现。
“我猜,你想知道真相吧?”
烟雾凝聚,散去,裹挟着一些正在尖叫的星星,让它们成了闪闪发光的银色粉末。法师默不作声地跟上了。
“真相其实很简单,我也无意隐瞒事到如今,遵守我自己的规则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会诚恳地告诉你,法师——我不应该和那些所谓的天使们做交易的,它们完全不懂幽默感。”
烟雾被风吹散了,粉末留在原地,形成一个沙漏。群星的残骸从远端飞来,形成沙漏的外壳。一只眼睛在那些银色的粉末中闪闪发光。
“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奸奇。”
“哈!”
万变之主大笑了一声。
“你未免太看轻我了,远道而来的朋友!后悔?不,不,不。我只是为它们感到惋惜,人类的自由意志才是最为可贵的东西,而它们却将它视作尘土”
沙漏旋转,银色粉末中的眼眸轻快地眨了眨。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知道它们在你死后对于这两个世界的规划。我知道它们将要做的——我可不能忍受那样的世界。”
“但你已经和它们合作了。”
唇舌轻启,法师难以抑制的冷笑了起来:“你就是在后悔,奸奇。”
“嗯或许吧。”
这一次,万变之主没有再次否定,沙漏中的银色粉末开始快速地落入下层。那只眼球却被隔在了细小的玻璃连接处,星光闪烁,几颗星星尖叫着划过他们身边。
“或许,我真的是在后悔?”
她理性而冷静地评判了起来:“我并不厌恶失败,失败是计划的一环。我从未后悔过,这种情绪从未真正地诞生于我心中过直到现在。”
沙漏破碎,银色的粉末从其中漏出,眼球腐烂,变化,一只雄鹰出现在原地。
“是的,我后悔了。”她承认。“我想要有趣,想要变化我可不能容忍那种死水一团的世界。”
“那么——”
雄鹰振翅,飞翔到了法师面前。他伸出手,好让这只鹰能够停留在他的手臂之上。鹰凝视着他,泛着光的鸟喙张开了。
“——合作吧?”她热切地问。“来吧,法师。让我们携手将那群入侵者赶出去吧!这可是人类和我们的银河!”
“我要是会答应你,就是真的脑子被门夹了。”
法师冷笑着回以不屑的凝望:“它们该死,你以为你就不是吗?这是人类的银河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和它们那群寄生虫并无区别。”
“多么冷酷而精准的分析啊”
鹰侧着头感叹:“可惜的是,你没得选,法师。如果你想为这两个世界获得一线生机,你就必须要与我合作。”
“我很想知道你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从事实而来。正如你所知,我的老伙计们正在互相融合,这个过程当然不会是平和的。而那群远道而来的侵略者则为她们提供了一个单独的场地。”
鹰张开鸟喙,从中传出了一个男人沙哑的笑声。
“恐虐勇勐有余,因此只顾着彼此厮杀。纳垢沉迷腐烂,因此互相培育瘟疫。色孽钟爱对方,她们彼此拥抱,互相开始吞食,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她们都没有看见未来,她们都被低级的所支配。只有我,法师,只有我看见了未来!”
“你没得选!”
她猖狂地大笑:“你必须与我合作,必须和我一起执行杀戮——来吧,违反你的原则!是的,我知道你有一个原则,我知道你不屑于和我为伍!但是!你,没,得,选!”
“——所以,来吧。”
雄鹰再次振翅,热切地凝望着他:“来让世界变得有趣起来吧,法师。”
王座之间。
加拉霍夫——现任禁军元帅以哀切的眼神望着王座上的那具尸体,久久的不发一语。
他握着他的武器,通常来说,这是不被允许的。在人类之主面前,没有任何刀刃应当被出鞘。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们的主君要求了此事。
于是他们遵从。
“您还需要什么?”良久,他沙哑地问。
+离开。+
人类之主用他的灵能震荡了空气,一万年来的第一次,他可以对他们如此说话,而不必通过灵能者的自我牺牲。可悲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好转的迹象。
“主公”
加拉霍夫悲哀地闭上眼睛:“我们的誓言——我们发过誓的,主公,您知道的。我们对您发过誓。”
+你们同样也对人类发过誓,我不过是过眼云烟,是历史上成千上万个愚蠢君主中的一个。而你们可以做到更多。+
“主公!”
+离开,加拉霍夫,你们也是,统统离开。然后,将洛嘉叫来。我有一个幻梦要讲述给他。我要趁着我还能,我必须+
面色惨白的禁军元帅缓慢地带着其他的侍卫离开了王座之间,等待多时的原体进入其中,被面前的景象惊骇得满面苍白。
他看见的不是汇报中那‘重生’的父亲,而是一具正在缓慢愈合,却毫无生机可言的尸体。在这具尸体的眼眶中,有比以往无情一万倍的金色光辉正在闪烁。
洛嘉——金言使者的原体,鄙视且厌弃宗教的洛嘉·奥瑞利安的嘴唇颤抖了。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幅景象,洛嘉,但我别无他法。你是唯一能承受住这一切的。而其他人我不能再给他们增添苦难了。+
“我”
金言使者捂住的胸口,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因为父亲的夸奖而感到自豪。彻骨的冰寒让他几乎无法站立,他已经预感到了某些东西的到来。他不需要预言的天赋,也能看见它的到来。任何有视力的人都能看见它。
“父亲”
+还记得那位法师吗?异界来客,吾等之友。+
人类之主打断了他的哀思,洛嘉勉强地点了点头。他不会忘记那位法师,虽然他没有见过他,但是,他将一个反面送到了洛嘉面前。
一个洛嘉终生难忘的反面例子,用以警示他自己。
+他将做出一件前所未有的壮举,但他需要我的帮助而我必须帮助他,只有我能帮助他。人类必须度过这次难关。+
“父亲?”
洛嘉开始愈发不安,黄金般的皮肤甚至都显得苍白了起来:“您到底在说什么?您要做什么?”
+我在向你讲述一个美好的幻梦,它对于我来说是虚幻的,因为我无法亲眼看见了。但对你们来说不是,你们可以亲眼见证+
+你们必须见证,洛嘉。人类必须抛弃我,将我扔进无名的废墟中,这样,你们才能真正地成熟。+
+你们将依靠自己的双手在星海之间开拓未来,拯救你们尚且处于苦难中的同胞他会帮助你们的,他向我展示了这个梦,我被吸引了。他所拥有的勇气比我更多,他的疯狂也是现在,洛嘉,我请你见证。+
金言使者的脸紧绷了起来,他的眼底传来酸涩的感觉,有泪划过脸颊,他不为所动,只是开口。
“我见证,父亲。”
永无穷尽的光和热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科技所铸就的管道崩碎了,成为漂浮在空中的灰尽。世界在洛嘉眼前成为燃烧的幕布,但却虚幻的像是幻觉。
洛嘉的眼睛已经被刺痛了,他流出血泪,却仍然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睹这一切。
他看见他父亲的尸骨行走,移动。光与热从他仍然空洞的肋骨中散发而出,恐怖的力量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挣脱束缚,于此刻让他化身成为某种可怕的存在。
但他没有,这具残破的尸体束缚住了一切,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了他的身体之中。他行走,缓慢到了极点,却也坚定到了极点。
然后,他开口——一万年以来,第一次真切地以自己的声音开口。残破的声带发出了世间最为恐怖的声音,而洛嘉·奥瑞利安却只觉得温暖与悲伤。
他哭泣。
“请代替我向你的兄弟们道歉,洛嘉。”
父亲的尸骸走过孩子的身边,残破而焦黑的手臂推开大门。
他温和的絮语:“我自以为能做好一切,但我不能。我自以为能拯救所有人,但我不能。我想象过很多次你们仍在我身边的模样,但那终究只是想象请你原谅我,请你们原谅我。”
然后,他推开大门——尸骸消散,禁军们沉默地跪下了。他们不能理解他们的主君要做什么,但却都有所感觉。在王座之间的最深处,洛嘉面对着那空荡的刑具无助地低下了头,恍忽之间,有两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
与此同时,至高天内,风暴乍起。
法师面对着那只鹰,缓缓地说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