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口中‘西边的屯粮所’坐落在凤来镇,凤来镇是个人员混杂的边陲小镇,位置虽北,却因着紧邻环河,气候反倒要比其余几个小镇要好的多。
韩仰与陆容到达凤来镇时已经是第三日的黄昏,陆容原本还在担忧,他们二人满身的污渍伤痕,若是贸贸然进了村镇,定然会惹的人怀疑。
但好在距离村口尚有几十里时遇到了空青,青侍卫带着两身干净的衣袍,还背着两个薄纱的斗笠,远远瞧见他们走近了,身形一翻,从树冠之中跳了下来。
陆容原本还和韩仰牵着手,在山洞中尝到了甜头的韩二少爷黏糊起来便没完没了,又是搂腰又是拉手,半刻没个消停。况且他们一路行来人烟稀少,陆容便也由着他牵,只是此刻冷不防地见到空青,陆大小姐面上一红,下意识就将韩仰的手甩了出去。
他们眼下算是彻底确定了关系,可不知怎的,两人明明都已经是个情投意合的状态了,陆容却反倒要比在钱府时更为害羞一些。
韩二少幽怨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无力地瞧了瞧空青,最后将视线投注过来,满含期待地盯住了陆容。
陆容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佯装看不到。
她和空青打了声招呼,上前拿过他手中的衣袍,打算找个无人的角落先将最外面的袍子换上。韩仰也拿过自己的衣衫,像条家养的大犬似的眼巴巴跟在陆容身后,随着她一起躲进了半人高的草丛里。
陆容红着脸推了他一把,“这么大的草地,你就非要同我挤在这处吗?”
韩仰握住她的手移到唇边亲了一口,喜滋滋地回答她道“地方大是大,可是姐姐,不同你一起换衣服,我怕呀。”
“……”
他们换好外衫,又将纱帽带在头上,彻底挡住了脸上伤痕。三人一齐进入凤来镇,随意找了家客栈入住。
这里果然如同春生所说,是个富饶的小镇。韩仰将窗户推开一道细缝,垂眸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他的视线随着几个大汉的走动落到一处饰物摊前,韩二少看着那摊子上摆放着的雕刻精美的匕首短刃,沉默不语地合上了窗户。
空青喊来小二将饭菜送入房间,又将碗筷摆好,这才在韩仰的授意下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他运气不错,当时借着韩仰扔出火折子引开一众黑衣人视线的功夫,闪身躲入了一旁低矮的水渠之中。那水渠该是新挖的,四周的浮土还未清理干净,耸成塔状堆做一叠,正好掩住了他的身形。
空青在水渠中潜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动静后才爬了出来。他一路西行,之后也再没遇上过其他的敌人,于是便按着出发前与韩仰的约定,守在凤来镇口,等着他们的到来。
陆容听罢,玩笑似的感慨了一句,“青侍卫可真厉害,早知道我就同青侍卫一起逃跑了,还能少受些罪。”
韩二公子闻言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他提筷给陆容的盘子中夹了一块排骨,继而又给空青夹了两片姜。
空青“……多谢二公子。”
用餐完毕,吃了好几片姜的青侍卫颇有眼色的早早回了旁边的房间,韩仰取了干净的帕子浸在铜盆中,又摆上金创药,捏着陆容的一双手,要为她处理伤口。
陆容右手指尖的伤略颇为严重,当日她一直用这只手紧攀着岩壁,五指都被尖锐的石子边缘戳出了血,那伤口染了尘又泡了水,在山洞中还未能及时得到处理,如此几日下来,创伤处隐隐有了些感染的迹象。
韩仰用淬了酒的细布将她的五指包住,半晌之后又将细布取下,擦干酒渍,仔仔细细的用竹签沾上药粉为她上药。
陆容疼的直吸气,手一个劲儿的要往回抽。韩仰无奈,只得将她抱在怀中,两腿夹着她的双腿,一手强制按住她的臂膀,论她如何挣扎都不放开,如此这般地折腾了好一通,这才将药上完。
陆容眼眶红红地瞪了他一眼,“韩小仰,你可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韩仰被她逗笑了,他一本正经地皱起眉,二指捏着下巴,状似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那这样如何?为了证明我不是个无情的男人,今夜我们一起睡吧。”
陆容竟也没反驳,她扯来两条被褥,十分自觉地在床榻内侧铺出了自己的位置,而后钻了进去,留给韩仰一个拒绝交谈的高傲背影。
韩二少捂着半边脸无声的笑了起来,他吹灭烛火,也学着陆容的样子铺开被褥,躺到了床榻的外侧。
二人就在一片黑暗之中,隔着两床薄被亲昵地挨在了一起。韩仰伸出一只手臂,将陆容连着薄被一起抱在了怀里,他蹭蹭陆容的耳垂,压低了声音问她。
“陆小容,你睡着了吗?”
陆容瓮声回道“睡着了。”
韩仰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我还以为我说一起睡,你听到了又要打我。毕竟几个时辰前在镇口,有的人连手都不愿意让我牵。”
陆容转过身来白了他一眼,“谁要打你了,那伙儿黑衣人既然能在我们下山的道路上埋伏着,保不齐也会提前埋伏在凤来镇。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我不同意和你一起睡,你也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让我答应。既然结果无法改变,还费那些无用的工夫做什么。”
她顿了顿,颊边又泛了些红,“再说了,我们,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了。在镇口的时候我是被空青吓到了,又不是嫌弃你。”
她红着脸解释的模样太过乖巧,韩仰捧起她的脸吻了一下,由衷地夸赞她道
“陆小容,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样子又美性子又乖,勾的韩二公子的魂都没有了。”
陆容捏着他的鼻子将他推远了些,“您老快别说了,我听得晚膳都要吐出来了。”
二人头抵着头笑成一团,半晌之后,陆容先止住了笑,她看着韩仰,嘴巴张了张,像是有话要说。
韩仰于是也收了笑意,轻声问她,“怎么了?”
陆容道“我最近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
从他们离开安岭都尉府始起,她的思绪似乎要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从前总像是走在一片茫茫的雾气之中,人和事瞧着都像隔着层纱,最近这片浓雾却似乎渐渐淡开,陆容一路向前,总能在途中拾起些丢失的记忆片段。
“我总觉得我之前似乎见过你。”
韩仰的身躯蓦地紧绷起来,陆容察觉到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以前真的见过你吗?”
她抚上韩仰的眉眼,神情专注又诚恳,“但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你我从前的细节。你能给我讲讲吗?”
韩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慢慢想,我又不急。”
他看向陆容的眼眸又黑又亮,“总归着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你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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