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之国覆灭的最后一场战役,是在寒冷的冬季发生的。可能冬天这个新词汇,对暗之国的子民来说十分陌生,但它确实已经发生,并且无法逆改了。
原本的暗元素被强行分离,产生了新的天地。混沌虚无中的永恒,正在逐步消亡。
暗之国的覆灭,尽管各地的暗之军团竭力相救,然而其覆灭得太快,帝都陷落之时,就连援军的先锋部队都还远在帝都外围。
当最快的援军到达的时候,暗之国,已经永远,永远地消失在了这片新生的大陆之上。
那位唯一逃出生天的公主说,她所看到的,不仅仅是天理的维系者和光明圣骑军联手倾覆了自己的国度,还有如腐烂之蛆般令人生厌的龌龊权谋,与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
可惜的是,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默默地远走他乡,看那尸山血海,别无他法。
暗之国最后一年,十二月。似乎只是一场难言的梦境,光怪陆离之后,有着新生,也有着泯灭。
天理麾下的军队和光明圣骑士联手发动了对暗之国的突袭,犹如闪电一般的战术使得关塞在被打开之后,联军便长驱直入,直攻王城。他们要的不是国土,而是暗之国的覆没。
每天传入宫中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关隘一道接一道地失守,联军与王城的距离也一天天地拉近。而能够远驰而来与联军相抗衡的精锐大军,大部分都被镇国大将军,八魔将之首,罗多立克带走,安置在了与光明国度相邻的要塞之内,尚在驰援的过程中。
联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措不及防,年老的丞相每日在王宫中焦急如焚,主上的消息依旧像是石沉大海。
有人说,主上在跟天理的战斗中失败了,自身已经被封印到了冥界,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啊!主上才是至尊无敌的,那些杂碎的力量,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主上的一根手指头。
想法虽好,但是防守王宫的重担,还是落到了年老的丞相上。凛冬已至,细数之下,丞相发现已无兵可用。
小奈公主是主上的掌上明珠,也是主上的独女,享尽了主上的宠爱。不过按照本朝惯例,暗之国的公主必须到岁之后,成年才能正式册封封号。
而离小奈公主的岁诞辰,如今,只剩下了一年的光景。
我是一名暗之国的琴师,也就是宫廷乐队中的一员。每天能弹曲给小奈公主听,对于我而说,就是最大的荣耀了。
而如今动乱来临,所有留在王城之中的暗之国子民,全部得拿起武器跟那些杂种们进行战斗,我也丝毫不例外。
于是,放下了熟悉的琴弦后,我拿起了陌生的刀剑,被鸣岚将军分配到了城南。其实我也知道,我就是一名炮灰,等待我的结局就是送死罢了。
直到这时,终于知晓自己离暗之国覆没的那一日已然不远,而如果到了那一天,或许我也将在这场动乱之中殒命,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反而非常的平静。
从前分明非常在意所谓的生与死的我,竟然也学会了得道之人那般的从容淡定了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琴师,却竟然妄想将自己与超脱的高人相比较,我还真是自不量力的镂蚁。
我不想死,我很胆小,很懦弱,我还有家人。如果必须要我死的话,那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在我临死前,再给小奈公主弹奏一曲了。
但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令人措手不及。
明明预计最快也还需要五天时间才能到达王城的联军,在短短的两天之后的凌晨,兵临城下。
只是那一日,天空尚未破晓,攻城的喧嚣已然传入身在宫廷中的我的耳朵。匆匆而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之后,我跑上了最高的阁楼。
我看见,帝都北面城墙已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远远看去如同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军人从还冒着滚滚硝炸的豁口处涌入,挥舞着许许多多带着西之圣廷与北支联事的旗帜的骑枪。
看着面对已经来临的联军,身处未知命运的惶恐之中的帝都百姓,纷纷地尝试着徒劳的逃亡。
我忽然感觉到阵阵的心悸,想到已经离开帝都的家人,我忍不住后怕。若是没有派人去送走他们…我家的方向,已经化作滚滚的烈焰与浓烟。
那或许是我有生以来最为黑暗的一个黎明,我亲眼看到四处逃散的无辜民众在被肆意的屠杀,而那个名叫天理的高贵之神,就手持长剑,在联军的最前方,纵马驰骋,神色冷傲。也是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乱世。
这个时候,王室还在进行迁移的准备,只差一天,王室就可以抛下一切,去寻找新的国度。
我还来不及告诉正准备逃亡的他们,该怎样躲避军队该怎样隐藏自己,该怎样在这纷纷的乱世求得生存……永远都没有再去告知他们这些的机会了,这些我特意去教了身为将军的鸣岚得来的知识。
那一个至今让我觉得有些恍然的清晨,充斥着血光烈焰,狼烟,生与死的交界在这一刻模糊,而曾经对小奈公主萌发的感情,也伴随着这诺大的王城焚成灰烬。
我看的分明,陪葬的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暗之国和这被彻底摧毁的王城,而不是时空的巨大车轮倾轧下的纷乱情绪。
这是乱世,由不得人的乱世。
联军攻破王城的那个清晨,我背起我进入乐坊之前父母送我的那把粗陋的琴,茫然地在乱作一团的王宫之中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我必须活下去,才有再见到家的可能。他们活下来的几率再怎么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活下来。在此之前,我首先得照顾好我自己。
我在宫中穿行,不停地分析着哪里是比较安全的地方。联军的先锋正在快速地接近王宫,如果我不快点找一个容身之所的话,很有可能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混乱的人群四处奔走,不时会有人在慌张之中撞到我。而这个时候,我除了护住自己背上的琴,别无他法。
他们都是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的人,我无法去指责他们此刻的无礼和鲁莽。其实我本来也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只是我比他们稍稍冷静些许,仅此而已。
我在逃难的过程中,看见了同样慌乱的小奈公主,只不过我已经没有功夫上前打招呼了。
鸣岚将军身上的血污还未褪去,只见他满脸紧张的护在小奈公主周围,随行的还有一些头发凌乱的待女。
确实,小奈公主在鸣岚将军的身前,肯定会安全一点。不过,这也不是自己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我和他们一起藏进了一座宫殿内,默默的看着外面屠杀的情形。这里很少会有暗之国的子民跑进来,但是从仅有的这些人的脸上,我能看出悲伤和绝望。
小奈公主说,她很想救这些人,但被鸣岚将军一口否决了。除非光明联军主动撤退,小奈公主就决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一步。
后来有几名实在忍受不住巨大压力的侍女想跑出去,纷纷被鸣岚将军斩杀。
按照鸣岚将军的话说,这些人跑出去的话,会暴露位置,必须灭口才行。
随后,小奈公主也沉默了,再无人说话。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地方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天理身着神圣的戎装,手中握着光明神剑,面色冰冷,一步一步的朝小奈公主走来,轻轻开口道
“你……自裁吧……你的父亲已经败在了我的手上,被我封印了……”
“不可能,你说谎!”
小奈公主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但随后又变得抽泣起来,显得十分痛苦
“姑姑,你绝对是在骗我的吧?父王他,绝对不会……”
“确实,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我用尽了全身解数,才勉强把他的封印到了冥界。他的灵魂还有神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妖女!主上是至强无敌的,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呢!”
鸣岚将军显得很愤怒,抽出了手中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魔刀,挡在了小奈公主的面前。浓烈的杀气和力量朝着四周散发开来。
对此,天理只是不屑的笑了一声
“退下吧,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终于,鸣岚将军和天理,还是展开了对战。
流光在天理身边飞舞,仿佛是自天际倾泻而下的素练流泉。
黑暗在领域中凝结,仿佛是自无底深渊之间升起的绝望。
天理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鸣岚的反击,唇际甚至还有一丝被光芒映亮的轻蔑笑容。
鸣岚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与天理的对战之上。
或许他自己就清晰地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根本就不是天理的对手,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落败,那么在他身后殿内的我们……
光影交错,我看见光芒与黑暗的碰撞在我眼前绽放出扭曲而妖娆的虚幻火焰,肆意妖娆。
“轰—”烟尘四起,破碎的汉白玉石板随着疾风四下飞散,有不少甚至弹射到了室内。
我们几人都是一阵咳嗽,只是因为实力的问题缓过来所用的时间有所不同罢了。
待烟尘散尽,每个人的心都降到了谷底,那是我们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被折断的利刃毫无预兆地穿刺过鸣岚的胸膛,浸染出来的血迹并不明显,直到迅速扩大的血痕将立领旁边的雪白雕翎也染作殷红的色泽,才看的分明。
如此的艳丽,如同从忘川河畔开起的彼岸花,渐次蔓延,将紫发的少年死死地缠住。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将鸣岚将军的身体刺穿的是被折断的他自己的佩剑——混沌之劫雷所化成的魔刀。
鸣岚依然是背对着我们的,背对着惊慌失措,心中的悲伤如潮水席卷而来的他所要保护的人们。
鸣岚将军终究失败了,我们几人的生命估计也即将走到尽头了。
随着无数方块,将鸣岚将军的身体所包裹封印,并在一道流光之下,冲进异时空之中。而鸣岚将军,也会在这时空漩涡中被传送到新生的大陆上。等到鸣岚将军醒过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只有神格破碎和力量消散的痛苦。
小奈公主终于哭出了声,随后,所有人,包括我,都哭出了声。
尽管晚了一步,但是暗之国的援军终于到了,而他们见到的,只有无尽的焦土。原本繁华的王城,终于和他们的暗元素一样,化成了一片混沌和虚无。
再后来,由于暗元素的泯灭,暗之国将士们的身体也开始渐渐消散,无数的怨灵,流荡在这新生的人间。
小奈公主终究也被天理封印了,而我,侥幸活了下来,只不过,也是以灵魂的状态了。
暗之国覆灭,一切的繁华,都化作了泡影。
新的体系接管了旧的体制,天理,代替了我们的主上,成为了这片空间的最高主宰。
随着最后一块暗元素地带的消散,暗之国的遗迹也成为了历史。新的元素,新的生灵,开始在新的大陆上繁衍生息。
一切的一切都在轮回,新的神灵,新的战争,新的科技,以及新的旅行者,终究会化成历史的倒影罢了……
我想,在这乱世之中,也许会有更好的结局。
我背上了琴,离开了我呆了很久的暗之国王都的遗址,在此后,依然在这乱世之中颠沛流离,寻找着我这个上古遗民的最后归宿。
也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我有幸在一个名叫沙尔芬德尼尔的国家,遇到了沉睡许久的鸣岚将军。
但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哦,暗之国已经覆灭了多少年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随后,我又来到了一个名叫坎瑞亚的国度。我已经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是时候休息了……
恍惚之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位金发少女,跟小奈公主,好像呀……要不要再打一个招呼呢?
我还记得,在我所见过最黑暗的那个清晨,有一个曾经无比强大且繁盛的王朝,用自己覆灭的挽歌,作为一个时代永恒的祭奠。
一一无论何时,只要他们出现在彼此的附近,就一定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仿佛是自天地诞生之初就开始的孽缘,那是光与暗的纠缠,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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