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敛了眼眸,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唇角笑意若有似无,“年将军方才怎么不当着四皇子的面,问他与我什么关系呢?你猜四皇子会认为你是记挂着我,还是记挂着宁靖?”
年锦成面色一沉,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苏凉轻笑,“明明是年将军先胡言乱语的。”
年锦成死死盯着苏凉,冷声道,“你当初,是装的!”
苏凉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人,声音轻而淡漠,“给年将军一个忠告,我跟宁靖的事,与你无干,离我们远一点。”
穆飔笑着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
“邢世子。我想知道他到京城后,身体是否有好转。”苏凉面色如常。
年锦成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姑娘。差点忘记,邢世子请我带来几本书送给她。”
正好年栎过来了,年锦成吩咐他把邢玉笙给的布包拿来。
苏凉料想,年锦成起初没说,或许本打算暗中去苏家村找他们?
但这种事,若被穆飔发现,会很麻烦。
经过先前的两桩事,虽然没有证据,但穆飔一直怀疑宁靖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神秘人。
但宁靖如今的身份很完美,穆飔只是猜测他隐藏实力,并不会把他跟失踪的顾泠联系到一起。
可若是传闻中顾泠唯一的朋友年锦成跟宁靖有不寻常的关系被发现,以穆飔的精明,不可能不生出疑心。
如今年锦成把书拿出来,当着穆飔的面过了明路,他早知道邢玉笙跟苏凉是朋友,并不会多想什么。他曾见过邢玉笙派齐严来给苏凉送礼。
年锦成递向苏凉的布包,被穆飔伸手截了过去,笑问,“苏姑娘不介意我看看吧?”
苏凉摇头,表示请便。
邢玉笙让外人带给她的东西,里面应该没有书信。便是有,穆飔也不至于要求拆开看。
“这定是秦老爷子的宝贝。他珍藏了不少古籍,轻易不肯借人看的。”穆飔翻了一下,拿起布包中的香囊,神色惊讶,“这,也是邢世子送给苏姑娘的?”
年锦成摇头,“不是。这是邢世子的表妹秦小姐送给苏姑娘的礼物,说是她亲手所做。”
“原来如此,不然我要怀疑邢世子在追求苏姑娘了。”穆飔半开玩笑说。
年锦成闻言,觉得怪异,怎么听起来苏凉尚未成亲?他们为何都称呼她为“姑娘”?
穆飔又问年锦成,“你可认识浔阳宁家的七公子宁靖?”
年锦成摇头,“听说过,不认识。”
“他是苏姑娘的义兄,如今也在北安县居住。宁公子颇有才华,先前拿了邢世子的牌子参加院试,得了案首。”穆飔说。
“义兄”二字,让年锦成有一瞬间的迷惑,又很快意识到,是他误会了。
当初他亲眼看到宁靖和苏凉拜堂,苏凉亲口说她愿意嫁给宁靖。
年锦成以为,就算成亲是假的,要么继续下去,要么两人都消失,换个地方生活。
来北安县之前,得知苏凉还在苏家村,年锦成便以为她跟宁靖真做了夫妻。所以见到她跟穆飔在一处,才有了先前的质问。
却没想到,从穆飔口中得知,宁靖和苏凉竟变成了结义兄妹!
年锦成知道自己当时说的话欠考虑,而苏凉的告诫一点没错。
有些话,能想,不能说出口。
有些人,离得再近,也只能当做不认识。
苏凉拿过秦玉瑾送的香囊,淡淡的香气很好闻,刺绣也十分精致。
但她一时不太确定邢玉笙的表妹送来一个香囊是什么意思,放在一边,拿起邢玉笙送的书,见其中一本是毒经,眼睛亮了几分。
上次被伍赟用迷药放倒,苏凉一直想找机会学点毒术,但书籍在这个世界是稀缺资源,不仅贵,且除科举用书和一些内容参差不齐的杂书外,其他多掌握在内行人或者贵族手中,买都买不到。
邢玉笙的礼物,苏凉很喜欢,觉得这个朋友可以交。
年锦成看到苏凉翻阅着邢玉笙送的书,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感觉怪怪的。
她的样貌、气质、谈吐,一切都让他意外。曾经的一面之缘,根本算不上认识。
“锦成一路过来辛苦了,我让长安安排你去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谈。”穆飔说,“我今日要到矿山去看看。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
“我不累。皇上派我来此镇守矿山,需得尽快了解情况。”年锦成说。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穆飔站起身来。
年锦成正在想这个“一起”是否包括苏凉,就见她把书包起来,香囊也放进去,拎着站起身来。
“苏姑娘也去?”年锦成开口问。他将会成为此处守将,而矿山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的,因此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不妥。
“呵呵,不要这么严肃,苏凉是我的朋友,先前在伍赟的案子上立了大功,我已答应带她去矿山看看,不能因为你来了,让我食言吧?你就当明日再上任,今天先放松一下。”穆飔拍了一下年锦成的肩膀,“走吧。”
天公不作美。
苏凉来的时候,晴空万里。
等走出伍家废宅,阴云密布,大风起,雨将至。
长安劝穆飔,不如改日再去。
穆飔却说来都来了,这雨未必会下,请苏凉跟他一起坐车。
“有蓑衣吗?”苏凉问。
长安给苏凉拿了蓑衣,“主子,苏姑娘也觉得会下雨。”
苏凉没穿,把装着书的布包用蓑衣裹起来,系在马背上,利落上马,对穆飔说,“穆大人,天气不好,我要赶回家收衣服,今日就不去了。”
不知为何,她方才看到风雨欲来的天气,有种不好的预感。且她并不想跟年锦成接触太多,怕被穆飔怀疑,便打算回家去了。
她对矿山只是好奇,
穆飔嘴角一抽,“收衣服?宁靖没手吗?”
苏凉笑笑,“穆大人和年将军是为了公事,我这闲杂人等就不去添乱了。”
穆飔神色不悦地放下车帘,“长安,安排两个人,护送苏姑娘回去。”
“是。”长安应声,叫了两个侍卫过来,苏凉也没拒绝。
“穆大人,年将军,告辞。”苏凉话落,调转马头离开。
年锦成看了一眼苏凉骑马的背影,收回视线,跟随着穆飔的车,往矿山的方向去了。
苏凉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主子!”
她回头,就见穆飔的马车突然下陷,密密麻麻的箭矢射了过去!
两个侍卫已顾不上苏凉,调转马头冲回去救主。
苏凉有片刻犹豫。
事发突然,但很多人保护穆飔,且年锦成也在旁边,用不上她。
可就这么离开,似乎有点过于冷血,甚至可能会被怀疑,她突然要走,是提前知道会有刺客。
苏凉从不敢小看一位精明皇子的疑心病。
于是苏凉决定,留在原地,保持距离观察情况。如果有人受伤,她可以出手帮忙。
穆飔被年锦成从马车里拽了出来。
混乱中,年锦成替穆飔挡了一箭,被射中左臂,手中的长剑换了右手。
矿山注定是去不成了。刺客早有埋伏,且设下了陷阱等着。
苏凉怀疑,穆飔身边也被渗透了,有人出卖他。
为了钱财或权势走私铁矿的幕后主使,绝对不是小角色,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几个人护送穆飔退进了伍家,大门紧闭。
苏凉心道不好!万一穆飔身边真有细作,这就是最好的行凶时机!
可惜宁靖没在,近三日他也没见过穆飔,否则或许能看出什么。
苏凉不再犹豫,策马冲过去,中途快速地把邢玉笙送的书捆在了背上。这很重要,不能丢。
受伤的年锦成仍在跟刺客打斗。他以为苏凉早走了,听到马蹄声回头,却见她骑马冲回来,靠近伍家大门时,在马背上站起来,纵身上了高高的围墙,跳进去,不见了人影。
敏捷矫健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见苏凉并非弱女子。
但年锦成仍是沉了脸,快速解决掉纠缠他的两个刺客,也冲向了伍家!
苏凉进门,就听到了穆飔的怒吼,“你竟然背叛我?”
她循声靠近,就见穆飔的两个暗卫倒在地上。他一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挡在身前,一手捂着受伤的胸口不断后退。
穆飔的属下,苏凉只认识一个长安,如今正要杀他那个,苏凉先前没见过,想来是暗处保护他的高手。
而身边人被收买是极可怕的,防不胜防。
风声四起,苏凉脚步很轻,那叛徒背对着她,一时并未察觉。
穆飔看到了苏凉,痛呼一声,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也以为苏凉早就走了,即便没走,以她素来对穆飔敬而远之的态度,也不会掺和进来。万万没想到,苏凉竟会回来救他!
“看样子,我今日必死无疑了……”穆飔苦笑连连,“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你如今的主子是谁?”
“我不介意告诉你,可惜,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叛徒以为胜券在握,明显有几分得意,“生而为人,凭什么你就高高在上,我就低贱如泥?尊贵的四皇子殿下,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当奴才,也想有朝一日做人上人!”
话落,叛徒挥剑刺向穆飔!
穆飔后背撞到石头摔倒在地,他正紧张于苏凉手中为何什么武器都没有,就见她俯身从腿上抽出两把寒光四射的刀,面无表情地刺穿了叛徒的两个膝盖!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空,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叛徒倒地,疼得打滚。
苏凉连忙把刀扔下,解下背上的布包,抱在怀中,跑进旁边的屋子里。
等年锦成冲过来,看到的就是穆飔狼狈倒在雨中,叛徒重伤失去威胁,地上扔着两把刀,苏凉在不远处的屋子里擦拭沾了一点雨的书……
“苏凉!”穆飔很气愤,“还不快来救我!”
他甚至怀疑,如果雨下得更早一点,苏凉会不管他死活,先救她的书,简直是醉了!
苏凉走出来,见年锦成捡起了她的刀,便伸手去拿,“谢了。”
年锦成把刀递过来,苏凉退回屋檐下躲雨,仿佛刚刚走出来那几步只是为了刀。
受伤的年锦成去搀扶受伤的穆飔,长安带着人冲过来,外面的刺客都被解决了。
看到地上的叛徒,长安神色大变,“主子!”
“不要让他死了!”穆飔厉声说。
先前肃清了北安县县衙被收买的人,却没想到,他自己身边也有奸细。
那叛徒之前没机会下手,是因为他并非穆飔身边等级最高的暗卫,一般情况下没有靠近他的机会,而今日制造的混乱刺杀,显然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长安让人把双膝被刺穿的叛徒抓起来,捆住手脚,塞上嘴,防止他自尽。
年锦成和穆飔都进了苏凉藏书的屋子。
这里原是伍家前厅,如今一片狼藉。
苏凉今日出门没带药箱,但随身带了个自己缝制的简易医药包。
“幸亏有苏姑娘在!快给我家主子疗伤吧!”长安神情急切。
穆飔坐在屋里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身旁站着两个侍卫。
而年锦成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席地而坐,正要撕了自己的衣服去包扎,动作很熟练。
似乎所有人,包括年锦成在内,都默认苏凉应该优先给穆飔医治。
哪怕穆飔只受了轻伤,而年锦成是使左手剑的武将,左臂废了,前途也废了。
苏凉走到穆飔跟前,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轻飘飘说了两个字,“没事。”然后就转身走向了年锦成……
穆飔的脸很黑,却不好发作。毕竟方才危急之下是苏凉救了他的命,且年锦成也是替他挡的箭。
但身份使然,穆飔依旧觉得很不爽。高高在上的四皇子身份,对苏凉而言,似乎什么都不是。
作为穆飔的心腹和随从,长安懂一些简单的疗伤之法,见穆飔沉着脸不说话,他自然更不能命令苏凉,便连忙上前给穆飔止血。
年锦成的随从年栎这个时候才冲进来,他也受了伤,见年锦成左臂垂着,半边身子都是血,神色一紧,“公子!”
“我没事。”年锦成皱眉,看着到跟前的苏凉,“你去给四皇子疗伤吧。”
苏凉在旁边蹲下,打开医药包,面无表情,“我是大夫。年将军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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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晚上十二点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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