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朗,抬眸可见。
温若伏在谢屹辞的背上,将脑袋埋得低低的。黑夜寂静,耳畔除了风声以外再无任何声响,因而她怦怦的心跳声显得十分明显。
不能怪她紧张,因为谢屹辞实在是太快了。
寺内重重把守,于他而言恍若无人之地。他时而腾空而起,以树木为托掩,避开地面的守卫;时而又遮蔽于檐廊,疾驰而行。
温若紧闭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自己坏事。只是隐隐作祟的好奇心让她将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余光瞥见屋顶的几个黑衣人,皆未注意到他们只一瞬,她便继续闭起眼睛,将脸颊埋进谢屹辞的颈窝里。
待耳边风声停歇时,谢屹辞将她稳稳放下。温若恍惚睁眼,惊觉自己的心仿佛还悬在半空中未落地。方才忽上忽下的眩晕感并未消退,她的身子踉跄不稳,好在谢屹辞牵起她的手搭着自己的胳膊上,让她彻底站稳。
借着皎洁的月光,谢屹辞凝着眼前毫无血色的脸,沉声问“难受了?”
温若抬手揉了揉心口,缓缓喘了几口气平静下来,然后抬眸浅笑着摇摇头。她环顾四周,再转身遥遥望向远处的寒韶寺,不禁喜上眉梢——
她真的出来了!
“带路。”
闻言,温若立刻回头,轻轻嗯了声。
两人并肩而行。山路崎岖,沙石遍地,脚下不平稳,温若皱着眉,步调微晃仿佛看出她的困窘,谢屹辞忽然停下脚步,朝她伸出一只手“要不要牵?”
温若微怔,在心里默默回了声——“才不要”。
可现实摆在眼前,她咬咬唇,抬手地握住谢屹辞的一根食指。谢屹辞睥她一眼,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别扭,却没有说什么,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指往前走。
风声缭绕,让温若的思绪也飘散起来。她微微侧首望着谢屹辞,心中的疑惑渐甚
“想问什么?”
温若惊讶地樱唇微张——
他明明目视前方,为何能看出她的疑惑?
思索片刻,她开口“既然出得来,为何不走?”
明明轻易便能离开,又为何要顺从地留在寺中?
她想不懂。
谢屹辞轻嗤,似有自嘲之意“走了又如何?”
天地之大,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过去的人生只余空白。他不愿浑浑噩噩地活着。寒韶寺、先帝遗旨、奇怪的皇帝以及似真似假的妻子他想将事情都弄明白。
温若怔然无言,心底倏地浮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好像离群的狼,孤寂独行,不知方向
心绪渐乱,连地上的偌大沙石都未注意,棉靴猛地一滑,整个人忽然朝侧边倒去。温若惊呼一声,心想这回可要摔惨了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传来,手腕一紧,她被谢屹辞牢牢抓住,随即站稳。
“谢”
另一个谢字还未说出口,谢屹辞便冷声道“第三次。”
“嗯?”温若惶惶不解。
“这颗榕树,我们已经过三次了。”
闻言,温若无措地看着眼前的老榕树。以前去奚岫峰祈福时都是坐马车的,现下步行加上夜色朦胧,她确实有些找不准方向。
望着温若懵怔的神色,谢屹辞问道“你可知道奚岫峰位于佛寺的哪个方向?”
良久的沉默,含雾的双眸中迷茫更甚,谢屹辞当下了然,“你”
话音未落,温若忽然蹲下身子抱住双膝,开口时语气噙着不小的委屈“我记不得了,你别骂我。”
谢屹辞骂她蠢女人的声音犹在耳畔,温若不自觉红了眼眶,然后嗡声低呜“本来就不聪明,你还骂我笨,越骂越笨了”
什么东南西北,她根本分不清嘛!
呜呜呜。
谢屹辞随她一起蹲下来,淡漠的漆眸染上无奈之色。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她便能想出这许多,好似他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难懂的姑娘。
他僵僵抬手,似是安抚地缓力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若只觉额前的发都被他揉乱了,故而抬手拨开他的手,没什么底气地瞪他一眼。
谢屹辞索性转过身,沉沉开口“上来。”
温若呆愣地望着他的脊背,抿了抿唇后攀上去。
“告诉我,奚岫峰周围有哪些植物。”
温若仔细回忆了片刻,说出几种她曾见过的花草。谢屹辞淡淡嗯了声,背着她伴随月光疾步而行。未过多久,他又说道“方才不是要骂你。”
顿了顿,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以后也不会再说你蠢。”
温若回想起刚刚自己颇有些无赖的行为,顿时脸颊微烫。她将头低下,轻轻地哼了声,随即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要说我很聪明。”
谢屹辞轻笑,没答话。
——他不说假话。
温若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一些嘲讽的意味,于是不满地撇撇嘴。又过了一会儿,谢屹辞忽然又开口“温若,我会试试看。”
“嗯?”温若拧眉,疑惑道“试什么?”
“试着喜欢上你。”
温若怔住,浑身血液都涌上头,小脸红得发烫,继而又泛了白,“什么、什么意思”
“没有对你一见钟情,”谢屹辞目光坦然,“那就试试日久生情。”
他想过了,如果眼前的姑娘真的一直陪伴着他,那么不论她是怎样的性子,他都会努力试着接受,试着去喜欢。
温若心中激荡,脑中忽然漾出深切的懊悔之意。
——她好像犯了大错,她不该用这种谎骗他的。
许久不见背上的人应声,又看不见她的表情,谢屹辞眸光微顿,“行吗?”
“行。”温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心中不由地陷入了另一种担心,她拧着眉,喃喃自语“喜欢我,是多简单的事儿呀”
到时候,谢屹辞对她无法自拔了该如何是好?
她的低喃声轻若蚊鸣,可谢屹辞耳力异于常人,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思量片刻,他神色认真地再度开口“挺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