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水墨画屏风将这天元堂隔断成两间,外间饮酒吃饭,内间摆有琴,设有榻。海兰珠坐于屏风后,素手抚琴。
舒呼礼觑着屏风后的影子,她只出去拿了点东西,刚才还不在的人就回来了,还藏在了屏风后面,真是不巧!
“舒呼礼,怎么样?我家的侍女能耐吧?”绰祺夹了一块糕点悠闲吃着。
“嗯,弹的很好听。”舒呼礼收回目光,看到碟子里的糕点已要被绰祺扫荡干净,她看向正饮着清酒的豪格,“贝勒爷,这糕点不合口味吗?”
“啊,我哥不吃甜食啦!”绰祺抢白到,吃着糕点的她两颊一鼓一鼓的。
豪格嫌弃得看了对面人一眼,“嚼完了再说话!”
“我们这也有咸味的糕点呢。”
“其实我哥不喜欢吃茶食,平时就爱喝点小酒。”
豪格看着对面人鼓囔囔的两颊,无奈抚额。
“又没人跟你抢,噎着了可别哭啊!”
舒呼礼倒了一杯果酒,推到绰祺手边,“看来格格很喜欢积香阁新出的糕点呢。”
“是叫五珍糕吗?”绰祺拿起果酒一饮而尽,末了还咂了咂嘴,丝毫不理会对面人黑了的脸色。
“是的,等下给格格打包两份带回府?”
“好呀好呀。”绰祺一脸兴奋,点头如捣蒜。
琴声悠悠,清如溅玉。海兰珠抚着琴,神思却早已飘远,近日心中越发郁郁,总是想到草原的人。她的灵魂里,不仅有现代的二十载,也承载着草原的十七载,她在那个世界里,看一座又一座新坟起,在此间又为自由抛下亲友遁走他乡………
外间的关门声将她的思绪拉回,海兰珠缓下手势,收住了琴声。桌案上的茶水已凉透,她惯不在乎这些,仰头便饮。
一阵清风过,梅香入鼻,未掩紧的窗也吹开了。
海兰珠举着茶杯走到窗前,旁边的花几上梅花开得艳丽非常,她摸了摸柔嫩的花瓣,指尖上亦沾染了一缕清香。
她转身一手搭向窗台,遥望着外间景色,这应是积香阁的后院,开阔的湖碧水依依,长廊蜿蜒,湖心有亭,白堤上枝繁叶茂,西北望去,一排红杉后掩着两座朱红楼舍,想来是客房下榻之处,远处径旁各种灌木花圃错落其中,东北一角假山矗立,隐隐约约看到几座亭子尖顶。现为寒冬,不知春暖时,百花竟放又是何种景色。
浓郁的景致冲击着人的心灵,此前的阴霾似也被清风拂走,化进了碧水之中。
海兰珠两肘撑在窗台上,探出了半边身子,细细看着下方的瑰景。
忽然,只觉得余光处扫过一抹红色光芒,海兰珠低头往左窗叶后看去,那窗户与壁间的缝隙处斜斜插着一枚红玉簪,那细细的簪柄似已入墙大半。
海兰珠将小茶杯放在窗台上,伸手去拔那簪子,竟有些吃力,她未多想,身子靠紧了墙便使了劲去拽,来回十几下后,那簪子终于叫她拔出来了。
由于惯性,她身子往后仰,脑袋重重磕在了窗上,那窗台上的小茶杯也被她的手臂给拂了下去。
海兰珠揉着跳痛的后脑勺,看到窗台上的水渍,她心里一咯噔,忙探身向窗下看去。
果然,一个黑衣少年正按着肩抬头瞪着她………他的脚边,散着茶杯的碎片。
“白老板,对……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厢房里,白十一已将伤处包扎好,轻轻揉着左肩,海兰珠绞着手指,歉意得看着他。不知这大冬日的,他的衣衫为何如此单薄,那茶杯虽是个小物件,但从顶楼摔下砸到人肩上,伤害力可不小!
豪格迈步到他身侧,拍了拍他的右肩,“十一啊,这丫头鲁莽,等你伤好后,我请你一顿好酒!”
“哈哈,一个小茶杯而已,不妨事!不过你的酒,十一可记住了!”
他眸光一转,落到海兰珠身上,面前的姑娘垂着脑袋,双颊微红,嘴唇紧紧抿着,腹前的双手绞在一起。
白十一嘴角不禁勾起,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哪还有年前那半分张扬傲然牙尖嘴利的样子。
海兰珠心中惴惴,进店的时候因为出神撞了他,还被赔偿了糕点,如今又高空坠物砸到了他……不过现下他的神情却不似初时那般清冷倨傲了……她瞥了一眼豪格,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豪格拉着白十一又聊了一会儿,瞧见天色暗下来,才带着海兰珠走了。
绰祺早已先回了府,此刻正坐在炕上大嚼糕点,时不时饮一口甜酒,“乌尤塔,白十一情况怎么样?”
海兰珠耷拉下脑袋,“瞧着还好……今天给贝勒爷和格格添了麻烦……”
“打住打住,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不是有意嘛,下次注意就是了。白十一人很好,不会计较的!”绰祺拉她坐到自己身旁,夹了一块糕点给她,笑嘻嘻道:“这是积香阁的新品五珍糕,很好吃的,你快尝尝!”
海兰珠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绰祺连忙凑过来,眨巴着眼看着她,“好吃吗好吃吗?”
“好吃……”她一下一下地嚼着糕点,什么味道也尝不出。
“五珍糕,五珍五珍,你能尝出来是哪五珍吗?”绰祺屈起食指戳着圆润的脸颊,期待得看着她。
海兰珠一愣,五珍?她转动着眼珠,目光落在那包装纸上,“那上面写了。”
绰祺小脸一垮,“喔……我就是想考考大厨你嘛!”
“格格,我也就会做点家常菜,大厨可远远谈不上。”海兰珠一脸认真得摇了摇头,大厨?可别介,这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现在也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绰祺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瞧你心不在焉的,回去休息吧。”
“是。”
回到厢房后,海兰珠解开衣服洗漱,只听“叮当”一声,有东西摔到了地上。
“天哪。”海兰珠看着地上的红玉簪,心中一震,这……她竟然忘了交给积香阁!
她弯腰捡起簪子,这红玉鲜艳温润,呈水滴形状,簪柄赤金色,上雕着繁复的龙纹。
“吱呀——”
海兰珠望向门口,讶异道:“四丹?”
四丹冲她笑了笑,目光随即锁定到那玉簪上,有一道亮光从她眼里迅速划过,“好精致的簪子!谁赏你的呀?”她疾走到海兰珠身旁,好奇得摸了摸那红玉。
“没有,是今天去积香阁,在他那窗台旁边的缝隙里拔出来的,因此还不小心带倒了杯子砸到了楼下的白老板,这心里急慌慌的,竟忘记还给他了。”
“原来如此。”四丹从海兰珠手中抽过簪子,细细摩挲着簪柄上的龙纹,她眸光微动,手指缓缓收紧,“这玉簪贵重,哪天被贼盯上可就糟了,你明天就去还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