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你等什么？
图书馆向来是暑假期间休闲溜娃的好去处，申海图书馆顺势而为，每年都会在这段时间举办为期一周的童书节。
以高颜值著称的场馆里空间高挑，采光充足，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色彩鲜艳的三楼童书馆里一桌一桌，几十个天真可爱的小朋友正在大人的陪伴下完成着涂色卡。
引领传媒作为童书节的合作伙伴之一，策划承办了今天的“书香童心”主题活动。前面特邀童话作家和家长小孩做了活泼的互动，现在轮到申海数一数二的知名美术教师现场教学。
一位白色连衣裙梳着鱼骨辫的年轻妈妈正在手把手指导她可爱的女儿完成画作。章陌烟目光凝结，心跳剧烈而呼吸微颤，温暖的光影恍惚重叠，一个可亲的身影从记忆深处浮现眼前。
“这里的叶子还没有涂哦，叶子应该用什么颜色呢？”
“用绿色！”
“对，花叶和树叶都是绿色的！但是这里有很多种绿色，下面你要用哪一种呢？”
……
周遭明媚的阳光倏尔变成柔情的海浪拥裹她，温柔的低语像隔着海水的呢喃，交织着朦胧的光晕和独属于母爱的馨香，无声中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拽着她往前。
妈妈……章陌烟的脚步几次欲抬。
“我艹，朱丽丽她男朋友还有孩子！她怎么想的，这心可真大要给人当后妈？”不知从哪里忙好的金学洋出现在章陌烟身侧，十足八卦地凑着她吐槽。
章陌烟心念瞬间闪回，猛然有点儿头重脚轻的眩晕，她指尖掐了下手心，才扭头示意金学洋小声：“你别瞎说，小朋友是丽丽他男朋友的外甥女，我上周去海洋公园跟丽丽提到今天的活动，她很感兴趣帮小朋友报的名。”
“你又去海洋公园？水母究竟有什么好看值得你这么流连忘返？”
“……无聊嘛……”
金学洋在章陌烟的搪塞中转过脸端详朱丽丽那桌三人：“那就好！我怕她犯傻，这小妮子以前脑子就不太灵光。不过这么看朱丽丽和她男朋友还挺像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真叫不明情况群众羡慕。”
章陌烟闻言，有些意外地多瞧了金学洋一眼，问：“你也羡慕？”
她一向以为同对孩子这块是没情感需求的。
金学洋费解地给她瞧回去：“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羡慕很奇怪吗？‘年纪轻轻孩子会跑’这种日子你摸着心口说你不羡慕？”
“羡慕羡慕。”章陌烟掌心朝外对金学洋的一连三击讨饶。
朱丽丽察觉四道目光，抬头撞上他们的视线，随即笑着跟男友嘱咐了两句，起身活力四射地朝金学洋章陌烟跑过来。
“学长、学姐！你们找我啊？”
“没找你，”金学洋微微一笑，竟然像个正人君子，“是我说你跟男朋友带着孩子像一家三口，你学姐说好羡慕呢！”
金学洋大咧咧的一句话，两个女生脸上都微微泛红，章陌烟咬唇龇他用口型无声说了两个字：闭嘴！
“哈，她不好意思了，”金学洋看似礼貌实则取笑，两手一摊，“当我没说！”
章陌烟一时真想把手里文件抽上他那张伪装清白的面皮。
朱丽丽热忱建议：“学姐既然喜欢孩子，那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孩子他爸啊！唔，可以考虑我们学长一下啊，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反正你们都单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干脆凑一对好了，说真的大学时候真的超多人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章陌烟奇异地看着朱丽丽吧啦吧啦不断开合的嘴唇，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这么用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学长他、他……算了，好朋友要保守秘密！（握拳）
总之她很有叉起胳膊给朱丽丽捂嘴的冲动。
“哈哈哈好主意好主意！”快笑死的金学洋和章陌烟相视一眼，后者点点头，无声承认他刚才对朱丽丽脑子不太灵光的评价。
音响里响起麦克风的声音，讲台的美术教师宣布小朋友可以拿完成的作品去盖纪念章了。朱丽丽跟章陌烟金学洋打了声招呼，跳着回去帮男友的小外甥女继续完成作品。
金学洋低头看了看时间，跟章陌烟说：“这里暂时用不到我们，时间还早，这层楼有个水吧我们去坐会儿。”
组织儿童活动可比组织大人的费力，章陌烟忙活半天也累得够呛，从善如流同意了金学洋的提议。
“最近你心事不少吧？”
两个人取完点好的东西坐下来，金学洋突然发问。
“嗯？”章陌烟疑问地懵了懵。
金学洋一根手指扫了扫章陌烟身前的东西：“你点这么多，等会儿下班你还打算吃晚饭吗？”
章陌烟这才发觉自己点了冻柠茶、猪扒包，还点了一份鸡蛋仔，确实多了。
“哦，点了跟你一起吃啊……”章陌烟掩饰地说。
“哟，难得，你可从来没点过跟我合吃的东西，事不寻常必有妖，”金学洋没被打发过去，拿着拆了一半的吸管隔着空气绕了她脸上两圈，看相似的探究道，“我看你最近一直六神无主心不在焉的，怎么，真担心吕大主编的事殃及池鱼到你身上哪？”
金学洋说的是吕洁挨批的事，上回影视app满意度测评，按规定每个部门都要参与出人出力，结果文化组派章陌烟帮娱乐组干了活儿。本来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但不知怎么的被上面知道了，高层震怒，特地让人事总监找吕洁谈心谈话解决思想问题，之后吕大主编的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我们这位新主编可不是吃素的，才来多久？一招隔山打牛立刻就打得吕主编地位江河日下！假以时日，文化组统领娱乐组恐怕指日可待！”金学洋喟叹一声继而话锋一转，“你也真是一点不提防，人家让干什么干什么，掉坑里了吧！现在单位正在整风肃纪，这事正好撞枪口成了个典型，吕洁毕竟单位还用得上，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这事总要有个说法……所以我估计八成你要背黑锅了，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在批评下来前自请辞职另谋高就，不然等处分下来你找工作都难找！”
金学洋说的这些章陌烟不是没想过，她咬了一口猪扒包，点点头：“好。”
章陌烟痛快纳谏的态度倒让金学洋一愣，他清了清嗓子，口气软了点：“我的重点不是说你不对……我在申奇传媒认识人给你打了招呼，他们那边最近正好招人，我把你简历推了过去应该没问题。待遇比现在好，就是要从头干起……”
“谢谢……学洋谢谢你，”章陌烟微微弯了弯唇角，捏着猪扒包释然地望着金学洋，“我不怕从头干起，像我这么普通的人，人生坎坷一点本来就很正常。”
金学洋哑然失语，看着像朵清冷山茶的章陌烟，徐徐拽了吸管最后一点包装插进他那杯暴打鲜橙汁。
“工作的事情我也没太放在心上，”章陌烟把鸡蛋仔朝金学洋推了推，“别为我担心，吃吧！”
“……哦?”金学洋细究地盯着章陌烟，取过鸡蛋仔，“那你有别的心事？”
章陌烟默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金学洋也不催，兀自啃起鸡蛋仔，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他越催某人越不说。
“肖行雨买了我对门的房子，并且住在了里面。”章陌烟掩盖住内心的波涛，尽量平淡地说。
“什么？！”金学洋差点噎住，“咳咳我去，真的假的？咳咳……”
章陌烟赶紧把橙汁递给呛得要背过气去的金学洋：“你没事吧，快喝口水!”
金学洋猛吸一管子橙汁把嗓子咽下去，没换气就问：“这什么时候的事？”
章陌烟：“我也不太确定他什么时候搬来的，应该有段时间了，但我上个礼拜才发现。”
“那肖老师对你真够上心啊，”金学洋继续顺着气，“那你现在什么感觉？”
章陌烟木了木，几秒后她垂了垂纤长绵密的眼睫，实话实说：“我跟他说我们不合适，没有可能。”
“你直接这么跟他说了？”
“嗯。”
“我靠……”学洋用两个字深表震撼，又问，“那他什么反应？撕房产证连夜搬走没有？”
章陌烟摇了摇头：“他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金学洋咂磨这四个字，“那他这些日子对你采取什么行动没有？比如等门、求助、骚扰之类的？”
章陌烟忍住翻白眼的欲念仍然摇了摇头：“没有，他就像一般的邻居一样，这么多天我只在前天上班出门的时候遇见过他一次。”
“那他怎么样？”
怎么样？章陌烟想起前天肖行雨那副大牌加身戴着墨镜手指转着车钥匙，每个细胞都散发着与老学区房格格不入气质的模样，良久没说话，而后简单一句带过:“就打了声招呼。”
“什么招呼？”
“就‘早’。”
金学洋认真聆听的姿势保持了一分钟，恍然醒悟：“就‘早’？一个字？然后没了？”
章陌烟在金学洋的神态语气里感到了谴责，她不想承认的，奈何回避不了金学洋的灼视，只得乖乖认了：“嗯。”
金学洋无语了，半天没响，目光炯炯盯了章陌烟好久，才问：“那他前天、昨天有继续回你对门住吗？”
“有……我听见他关门声音了，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但我认得他脚步的声音。”
金学洋听着听着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章陌烟也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脸颊有些发热。
“那说明他还没死心啊，”金学洋撕下一小块鸡蛋仔，“你不是说你们两家上代有恩怨没结果吗？肖老师这不眼睁睁缘木求鱼嘛……这可怎么办？”
章陌烟低下头，无声叹了口气。
“要不我牺牲一回，”金学洋面容状若赴死般凝重，“跟你交往一段时间？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送你回家到你家干饭，如果情节需要我也可以在你家过夜。”
金学洋以为会马上收获章陌烟的一个大白眼，但对方竟然沉默了。过了少顷，她才语调低缓地婉拒了：“不用……我想再等等。”
“等？……你等什么？”金学洋皱着眉头问。
章陌烟没有说话，默默低下头去目光失焦。
她涵盖不出自己的念想，那句话她是下意识说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等日子恢复从前的平静，或者等它永远不可能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