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野鸡呀,那是松果。”我告诉父亲。
“松果哪有那么大,一定是野鸡,只是为什么只有一只呢?野鸡一般都是成双成对在一起的呀。”父亲在回答我的同时也自问了一句。
父亲从身上卸下土火枪,装上一把火药,然后一颗一颗数了十五颗大豆装进去。蹲在地上,举枪开始瞄起来。我觉得父亲是眼花了,他把松果当成野鸡打,肯定会把松果给打下来的。
奇怪的是,父亲在家里准备的是弩弓,怎么来到山里就变成土火枪了?
“老爸,老之前你不是准备弓弩的吗?怎么变成土火枪了?”我小声的问道。
“打野鸡还是土火枪厉害。”父亲轻声说道。
“哦,原来如此。”我小声的附和着。
“你仔细看好我瞄枪的动作。我把枪尖对准野鸡,闭左眼,睁右眼,把枪托用力抵在右肩上,右眼要跟枪尖一个方向,瞄到野鸡身上,深呼吸,身子不要晃动,要用力拿住枪把,心不要想其他的事情,就只想着野鸡,吸一口气然后憋住,扣。”父亲悄悄教我,听到“扣”时,土火枪一声长啸,震得我倒退了两步。
“唧--”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从两丈高的松树上摇摇晃晃飘下来,离我们一丈左右的地方落下去。
“命中。”父亲说着站起来,跑过去,擦燃一根火柴,找到打下来的野鸡。野鸡还没有死透,血从脖子、胸部涌出来,脚和翅膀还在扑腾着。父亲赶紧跑到枪旁边,用野鸡血擦枪。
“这叫给枪饮血,必须先给枪喝血,以后枪才更好用,才更准,打的猎物才更多。”父亲手忙脚乱,还不忘教我。
我忘记此时的黑夜,忘记来时的恐惧,忘记所有的一切,只有激动和激动带来的高兴,从父亲手里抢过还热乎乎的野鸡,我高兴得大笑起来。感觉就像一个凯旋的英雄,拿着战利品享受胜利的喜悦。
我很兴奋,精神好到无以复加,拿着野鸡,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向另一个目的地。
父亲到了他所谓的第二个目的地,便朝层层叠叠的枝叶上看了又看,看了半天,然后擦燃一根火柴朝树底下查找。我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悄悄的问“老爸你在找什么?”
“白天我在树底下看到很多野鸡拉的粪便,怎么现在树上就没有野鸡在睡觉呢?不会是我记错地方了吧?”父亲边说边继续查找。
此时,我的眼睛完全适应了黑夜,我也帮忙老爸朝树底下查找是否真的有野鸡粪便。
“这里有很多呀,野鸡粪便。”我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角,示意他朝树底下的一侧看。
“你的眼力不错,才一个晚上就能适应夜晚。”父亲真诚的给了我一个夸奖。
“你趴下,然后仰头,从有野鸡的粪便的地方,朝树上看,就像瞄枪一样。”父亲继续小声说道。
我很懂事,按照父亲的安排,趴下,然后仰头往茂密的树枝看上去。居然在影子晃动的树尖上看见两个黑乎乎的东西随风一起一伏,既不是树枝也不是树叶,那肯定就是野鸡了。我很有成就感,用手一指,把看到的东西及时告诉给父亲,并准确指出了野鸡停在树尖上的位置。
“你果然一学就会,看来你以后会是一个很出色的猎手,下次来,由你来打野鸡,我来陪你。”我再次得到父亲的夸奖。
直到父亲也看到野鸡后,他蹲下来,往土火枪里装上一大把火药,然后数三十颗大豆放进去,站起来找个视野开阔的方向,把土火枪搭在壮实的树枝上,弯腰瞄准。
“老五,你过来。”父亲小声的叫我。“因为是两只野鸡,为了保证能一枪把它们打下来,一定要装一大把火药,子弹也要装三十颗,这样火力就会比较大,必须要站着,找个牢固的地方把枪支起来,一定要把枪托抵死在肩膀上,不然准心不稳。”父亲耐心教导我。
刚把话说完,土火枪“轰”一声响起来。接着树尖上的一只野鸡直接跌落在我的旁边,另外一只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飘向离我们比较远的地方,然后跌落下去。
父亲拿起落在我旁边的野鸡,用野鸡身上的血涂抹在土火枪上。“老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那只,那只肯定没有射中要害,只是受伤,肯定没有死,它是飞下来的。你等着我,我没回来之前,你哪里也别去,危险。”
“好!”加上之前的那只,我提着两只野鸡高兴的答应着父亲。
父亲提着土火枪摸爬着从草坡往野鸡飘落的方向走去,一眨眼就隐没在黑夜中。
我静静地等父亲回来。抬头一看,树上的茂密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几颗星星从枝叶中钻出来进入我的眼睛,偶尔有一颗流行从头顶飞过。正是五月时光,天晴得不是不是的,一点云都没有。我用眼睛向周围扫了一遍,除了黑就是黑了,这颜色怎么会是这样呢?远处有几只绿莹莹的萤火虫飘着,这玩意晚上在院子里时有出没,所以我对它们并不陌生。
“老爸,找到野鸡了吗?”我唤了一声,父亲没有应答。“老爸,你在哪里?”我又唤了一声,父亲还是没有应答。“老爸,你快点回来!”我第三次叫他,这次的声音比之前两次的都大,可是父亲仍然没有应答。一股恐惧感从头顶袭来,马上传遍全身,冷汗如雨,淅淅沥沥从背脊的毛孔里出来,浇向全身。
“老爸,你在哪里,你赶紧回来。”
“老爸,你不要丢下我,赶紧回来,我害怕。”
“老爸,快点救我!”
“老爸”
看看周围一片漆黑,我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大声哭喊。手里提着两只死野鸡,那是死野鸡哪,死的,我拿着两只死的野鸡接下来不知道怎么办。我一边哭一边大声的叫着老爸。那些萤火虫像是来捉弄我,慢慢飞近我并在我周围飞来飞去,弄得我更加恐惧,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不知过去多久,在感觉离我很远的地方,听到一声土火枪的声响,那肯定是老爸在打野鸡。我又拼命的哭喊,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喊叫,一边喊叫一边诅咒老爸居然可以丢下一个十岁的孩子不管不顾,而且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山上。
我肯定会死,就像手里的死野鸡一样,一定会被黑夜吃掉,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这样一想,悲从心来,哭得更大声,叫得更卖力。突然,“呜呜”一声,我旁边林子里有东西叫起来,让我毛发直立,立马尿意就传遍全身上下,居然失禁了。跑呢,找不到方向,等呢,老爸是不会再回来找我,算了,就这样哭吧,能哭,说明我还活着。
卖力的哭,哭得我撕心裂肺,卖力的喊,喊得我肝肠寸断,越是看不见东西越感到害怕,索性闭上眼睛,哭着喊着,脚在地上蹬着,眼泪哭干,脖子喊哑。就这样吧,这样舒服一些。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自己面对的,别人帮不上忙,比如恐惧,比如孤单,比如死亡,比如哭不动了还得自己哭。
算了,还是睡一觉再说吧,睡醒再哭,反正我这么小,回是肯定回不去了,白天我就没有来过这座山,也不认识路,晚上更是看不见路,之前怎么上的山,我都没有方向感。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心里这样一想,睡意就开始袭来。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在我的身上发生了,那就是我居然哭喊得睡了过去,在这样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十岁的小孩手提两只死野鸡,居然靠在松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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