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去找离我们较远的那只野鸡。其实,他走过去就已经找到那只野鸡了,那野鸡虽然还没有死透,但也伤得不轻,加上是黑夜,无路可逃。
父亲本来是不会轻易就找得到它的,因为天太黑,视线不佳,找东西肯定费劲,反而是野鸡它自己弄出声音,轻易就被父亲找到了。
父亲提着马上就要断气的野鸡,担心我的安危,准备返回来找我。
他在返回的路上,摸索着从林子的草丛里爬过一道坎,向我的方向走过来,离我越来越近,可他却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再向前迈一步。
他不是不想过去找我,而是他在想不如,就锻炼一下老五的胆量吧,反正老五都已经十岁了,该给他机会锻炼一下一个人在夜间的生存能力。
决定这样做后,父亲于是提着野鸡转身摸索着走开,离我越来越远。
后来他听到我在叫他,也听到我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也不为所动,直接去第三个目的地,打下一只野鸡后一个人回家。
我醒来,发现一个人在深林的草丛中,手里还抱着两只野鸡。恐惧又开始上头,禁不住泪眼婆娑,又开始大声哭起来,突然旁边一个黑影由于我的哭声引发恐惧一闪而过,我的尿意上来,原本湿透的裤子再次遭遇一泡尿。
孤独绝望相伴,人生不过如此。哭不是办法,关键是没有办法。
我坐起来,停止哭泣,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黑夜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我身陷其中,宛如被一个无形的幽灵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虽然还在害怕中,因为害怕而带来的恐惧越发把我打入绝望的深渊,我认为我必死无疑。既然横竖都会死,何不如走在路上让怪物要死,轰轰烈烈的死,就不要白白在这个鬼地方等死。
想到做到,我提着两只野鸡,跌跌撞撞开始不明方向的走起来。
我扯一把草来,搓成绳子,拴住野鸡的脚,把它们挎在肩上,胸前一只身后一只,左右晃动。因为是坡,我抓住一把草,慢慢从坡上下来,一不小心脚下一滑,跌进林子里缩成一团,两只野鸡甩出去,我顾不上身上的刺痛,翻爬起来,找到野鸡,继续没有目的的走着。
身边总是有些小动物“嗖”一声被我吓得快速跑起来,转瞬就消失在黑暗中。
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过。已经到这个份上,我管不了那么多,也就没有必要再害怕,我需要探索,需要向电影中的勇士一样去探索,无止境的探索。
干脆停下脚步,站直身体,认真的辨别起方向来,山林太深,加上是黑夜,看不出去多远,只好换一种方法,尊下来,用手把树叶扒开,低头寻路。果然,我看到一条细长的小路隐没在山林中,出现在眼前。
我心里有点小激动,弯腰沿着小路钻进树林,一道道坎慢慢被我甩在身后,一路走来,我已经积累了不被跌跤的一些经验,只是,这条路怎么会越走越在上坡啊,难道方向有错?
我知道,出门的时候我和父亲是上坡的,回家应该是下坡才对,平日里我和小伙伴们在林子里玩,回家都是下坡回家的,肯定是方向错了,必须要沿路返回。
做出决定后,我只好沿路返回,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沿着细长的林间小路不急不躁的走着,小路时而下坡时而平顺时而弯曲,此时我的眼睛完全适应了黑夜,所有黑暗中的一切事物尽收眼底。
慢慢的,细长的小路逐渐开阔起来,两边的树叶不再密密麻麻的遮着小路,变成稀稀疏疏的样子,我走路时已经可以直起腰来,已经用不着用手扒开枝叶走路。
又一波小激动从心底流淌起来暖着身子,开始热血沸腾,我的步伐开始加快,我的嘴角不经意的带着一些笑意。小孩子不能走夜路,谁说的?看来大人们都是些骗子。
小路进一步开阔,路面逐渐平坦。我知道,我已经走在了白天大人们赶马山上砍柴的马路上,只是,印象中我还是没有走过这条路,把所有走过的马路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还是想不起来我以前走过这条路。
莫非又走错,不可能吧?对也好,错也罢,再让我返回去重新来过一遍,那是不可能的,我才不干那样的傻事呢。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条岔道,走到岔路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来的时候,是否有这些岔道,我没留意过,所以一点印象都没有。
错就错吧,如果老天要戏弄我,那么我接招吧。我选择了走左边那条路,同时加快了步子。
感觉不对啊,没走多远,就感觉到怎么这条路越走越窄,而且还不断呈上坡趋势。
承蒙老天厚爱,净拿我开玩笑,我毫不犹豫转身,然后跑步返回。跑到岔路口,把野鸡放在一边,躺下来,仰望星空,眼泪开始装满眼眶,我绝对不让它们流出眼眶,因为我知道,一旦要眼泪流出眼眶,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完全泄气,我最后的力气已经完全丧失。
我越来越体会到,人活在世上,无论幸福还是悲伤,快乐还是痛苦,健康还是疾病,年少还是年老,获得还是失去,你都得自己去感受,自己去面对。别人也许能帮你,但最终还得你自己去应对,自己去解决。
我坐起来,深呼吸,捡起地上的野鸡,然后站起来,往右边的岔道走去,我发誓,如果这次还走错,就一直错下去,不停留不回头,直到天亮。
因为,别无选择就是一种选择。很快,我感受到所走的这条路已经在记忆中打开,越来越熟悉,我甚至看到了我和小伙伴们在石板上嬉闹的地方,前面的树影不断被我抛在后边,耳边的风“嗖嗖”的向我的反方向吹过,喜悦涌上心头,没错,就是这条马路,一直通往村子。
突然,我看到两只幽幽的绿光在黑暗中晃动,还会眨眼,死盯着我看,吓得我大叫一声,跌坐在路上,心里想着一定是遇到鬼了。
一股暖流从裤裆中出来,第三次尿失禁。
我叫得太大声,把绿光吓得“喵”的一声消失在黑暗中,原来是一只猫。
猫眼在黑暗中居然会发出绿光,后来我才知道,不仅是猫,很多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中都会发出绿光,比如狼,还有猫头鹰。
也由于我的叫声太大,吓醒了那些睡梦中的狗,引来一波的狗叫声。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此时的我已经成功进入村子,因为在那些狗的叫声中,我已经听出来我家那只猎狗的声音。
我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选择从低矮的院墙翻进去。推开灶房的门,微弱的火光射入我的眼中,让我很不舒服难以一时适应。
等我适应过来,才看到父亲及家人都还没有睡,也许是等着我回来,也许是等着看我的笑话。
“回来啦!”父亲微笑着对我说道。
“给你烤的野鸡肉。”目前拿着一条鸡腿递给我。
我慢慢把提着的两只死野鸡放在灶台上,既没有回应父亲的话也没有接母亲递过来的鸡腿,朝灶房门的方向缓缓走着,还没到门,腿一软,直立立倒下,晕死过去。
等我醒来,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我哭,边哭边骂父亲不是人,才十岁的小孩就丢在山上,连白天都不敢这样哪,何况是夜晚。
后来我才知道,我跟父亲上山时是晚上八点,我回来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我整整在山上挣扎了八个小时。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父亲有意要把我丢在山里独自面对黑暗给我带来的一切。
父亲虽然于心不忍,但是按他的话来说,必须要培养一个独自面对黑暗的胆子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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