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石达开行刑已经有四个年头了,世衡在青城山中做道士修炼也已经四个春秋了。
这期间,他除了洒扫道观,侍奉师尊,听讲道义,学习道经之外,不停地修习武功,勤练鸳鸯脚。
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用鸳鸯脚亲自刺杀曾国藩曾国荃恶贯满盈的两兄弟,为死去的太平军将士们报仇,为翼王全家报仇!
这一天,师尊静虚子在讲室静坐,忽传两个徒弟到跟前,对他二人说道
“日前我观天色,已知气数已尽,三日之后,我即在此坐化。
我去之后,由无华散人继承观主之位,你意志坚定,武功高强,可守卫道观,弘扬道法。
若论道法渡人,不在清修,而在入世。
如若你二人遇修炼难以了悟之时,可下山入世渡人,等德行一到,自然了悟。
然要牢记观规,不可杀生,不可偷盗,不可,不可饮酒。
能持否?”
师兄弟二人对师尊感情颇深,听到此处已是泪水涟涟。
“不必自寻烦恼,不必伤悲,想当年我师庄子在他的妻子死的时候曾经说过世人都是要死的,我又怎么能够看见妻子死而不伤心呢?
然而细想想,她来这世间的时候是无形的,那么她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是无形的,那么她已经无形了,我还在这里哇哇哭,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呢?
吾虽形不存,然浩气长存于天地间,无须伤悲。”
三日后,静虚子坐化。
二人守候许久,眼见得师尊变得冰凉,只好默然安葬在朝阳洞外,好生祭奠了事。
师傅既有交待,无为便尊师傅遗愿,扶世衡为观主,听从世衡安排。
世衡见师傅既已仙逝,自己的鸳鸯腿也已练成,便欲下山寻觅秀姑和小王子。顺便打听一下曾家兄弟的消息。
把观中事务交待给师兄无为以后,他便以无华散人的身份下了山。
他先是到了安徽安庆,寻访刘越的家人。
安庆位于安徽的西南,是安徽的省会,是安徽省布政使司衙门和按察司衙门所在之地,辖安庆市及怀宁、望江、宿松、太湖、岳西、潜山、桐城、桐庐等县。
此地此地濒临长江,易守难攻。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并且安庆同时又是控制金陵的“西大门”。故明末以来的巡抚亦持节镇守于此。
安庆原来非常繁华热闹,且风景优美,山青水秀,素有“万里长江此封喉,吴楚分疆第一州”的美称。
乾隆、嘉庆年间,徽州人在安庆一带经商甚多,时称“徽帮”或“徽商”。
安庆城较大的钱庄、当铺、绸缎庄、布店、纸坊、茶叶店、南货店皆为徽商开设,他们资金雄厚,经营行业广泛,掌握着金融及大批物资,操纵了市场。
区内桐城、潜山、太湖、宿松、望江、贵池、东流等县,均有徽商开设的店铺或与徽商有贸易往来。
刘越的家乡便是在安庆府的桐城县。
著名的桐城三祖方苞,姚鼐和刘大櫆的故事曾经流传到现在有一百多年了,不止是百姓,就连皇家对他们的文学成就和经世才学都赞叹不已。
刘越便是刘大櫆哥哥刘大宾的后代。
虽然刘大櫆交游甚广,颇有才名,著书立说,然而家境并不是十分富裕。
其兄刘大宾则一直务农为生。
刘越自父母相继去世后参加了太平军,妻子和一双儿女都留在桐城老家继续务农。
原本在翼王治下,一切春和景明,国泰民安,谁料曾国荃血洗安庆府,屠杀安庆百姓,以致安庆遍地废墟瓦砾,一派萧条凄凉景象。
桐城在战火中遭到极大的破坏。原来繁华的街道和店铺都不见了,稀稀拉拉地能看见还有几间破落的店家尚且还开着门,但是铺面里存货也并不丰富。
少有酒家和客栈开门,门口的酒幌子像是一条条破布,在随风飘扬。
客栈的灯笼已经看不出字迹,微弱的还有一星星光亮,似是在提醒过往的行人,这里也只能略事休息一下,若是想要舒服自在的徜徉一下本地的风光,现如今已是不可能了。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很难还有完整的没有残缺人口的家庭了,门框上大多都贴着黄色或是绿色的对联,象征着亲人们离去尚且不久。
一路打听过去,刘越的门还是比较好找的,因为他家祖上非常有名。
城北的一条胡同走到头,就看到刘越家的大门了。
大门朝着南面洞开,两扇黑漆铜环的大门还向人展示着这个家族曾经的荣耀,然而门上久未揭掉的破碎的门神年画和随风摇动的褪色对联却清晰地告诉人们,如今这户人家已再也没有从前的辉煌了。
拍了几下门,方有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妇人出来应门。
妇人看世衡面生,也不作声,便想关门。
世衡忙用拂尘拦住“檀越且慢关门,贫道这厢有礼了!”
妇人并不答话,仍想关门。
世衡又道“女檀越请稍候,贫道还有话说。请问女檀越,刘越可是居住在此吗?”
妇人听他提起刘越,顿时警觉起来“什么刘越?不认识!”
世衡道“女檀越可认识此物?”
妇人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物,用手帕包裹得十分严实,打开来看,却是一枚长生锁。
妇人一把抓在手中,颤抖着双手问道“你是何人?此物为何在你手中?”
世衡道“大嫂可容贫道到府上一叙?”
妇人狐疑地想了想,让开大门,就让世衡进来,又往门口探视了几眼,方才关上大门。
世衡随妇人绕过游廊,辗转来到堂屋内,向对方作了一个揖,妇人还礼已毕,二人落座。
世衡将道士头巾取下,后退一步向着妇人跪下,口称“嫂嫂在上,受小弟胡世衡一拜!”
妇人见此情景,心中已明白大半,猜着他是太平军,一定与刘越相识,忙扶起世衡问道“你可有我家夫君下落?太平天国已亡国四年了,到现在没有个消息下落,他还活着吗?”
世衡将包着长命锁的手帕一并交给嫂嫂,摇了摇头道“大哥曾在大渡河畔与我对着日月结拜为异姓兄弟,盟誓我二人无论谁生谁死,都要照顾对方家眷。
如今大哥随翼王已逝,我为逃避追捕,在青城山上出了家,今日来认认嫂嫂的门。”
妇人流下泪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不回家,我早料到他是不能回来了,现在连个尸首也不知道丢在哪里,就算让孩子祭拜祭拜也找不着个地方啊!”
“嫂嫂莫急,都怪世衡。我一定找到大哥骸骨,将来带他回家安葬。”
“若能如此,真是太感谢兄弟了!我们一家都感激你一辈子!”
“嫂嫂,这是二百两银子,嫂嫂先留用,过些日子我找到大哥骸骨,再来看望嫂嫂和侄儿。贫道告辞!”
世衡也知一个道士在寡妇家里呆得过久怕惹人起疑,话一说完,就赶紧告辞离开了。
世衡离开安庆就直奔巩县而去。
你道世衡的银子是哪里来的?自是去当年的翼王府和英王府中偷来的。
虽则师尊曾严令不得偷盗,然而翼王府和英王府所存财物并非是百姓财产,乃是抢夺天国的财产,世衡觉得取之天国,用之天国,不能算偷盗。
你道此刻住在翼王府和英王府的是哪位清廷大臣?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并不知道。
任凭是谁,也是抢夺的天国资产,没有道理可讲。
你道世衡偷盗了多少银子?前后去了两个王府,大约有三千两银票吧,另外现银有两三包,每包约有几百两,首饰若干,不知其价。
你道世衡偷来的东西藏于何处?
自是藏在身上各处,他无家无舍,自是随身携带。
他不住客栈店铺,野外安身,武艺高强,哪怕有贼人靠近?
也只需三五日,世衡便到了巩县地界。
打探了一下,方知这两年中原大旱,百姓日子如水火中煎熬。
后悔不曾早点下山,万一秀姑、孩子和娘,还有坤娘有个闪失,自己岂不成了可恨之人?!
急奔进村,就朝自家走去。
如今他一身道士打扮,竟无一人认出。
到了自家门前,也不叫门,只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他迅速进了院子,拉上门闩,正遇着坐在院中洗衣的秀姑,倒吓了一跳,从小凳子上忽然跳起来,摆出架式,准备厮打!
世衡却往她身边一闪,拉住她便进了屋。
到此时世衡身上的武功已非昔日可比,内力轻功均大有长进,秀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身形怎样移动的,就已经被他拉进堂屋放在了椅子上。
世衡向门外及屋顶都扫视一遍后关上了房门。
秀姑心中大骇“你是何人?怎敢欺我孤儿寡母?”
却原来两个孩子和娘都在堂屋中,听到动静,全都奔过来看个究竟。
世衡看到孩子,秀姑和娘都完好无损,心中大喜,取下头巾,摘下装扮用的胡须长髯,大家一看,活脱脱像是世衡!
秀姑大叫一声,跳到婆婆身后“你,你,你是人是鬼”
胡母忙扶住秀姑问“怎么了?什么人来了家?”
世衡跪倒在地,向着娘拱手施礼叩首“娘,是孩儿回来了!”
听到世衡的声音,娘浑身使劲颤抖了一下“你说你是谁?”
“你不是死了吗?”秀姑问道,“战豪大哥把你的骨灰都拿回来了,你到底是人是鬼?”
“骨灰?哪来的骨灰?我渡河时落入水中,游上了岸,好不容易找回一条命,真地没有死!”
“真地没有死?你说你是活的?你是世衡?”娘伸出手要去摸。
秀姑渐渐也有些将信将疑,两个孩子像是在看戏一般饶有兴趣。
世衡再一次抓住娘的手,向自己的脸上,脖子上,肩膀上一一摸去,秀姑也伸手摸向世衡的脸,世衡抓住秀姑的手,秀姑顿时感到一阵温暖传入心中,那暖流顷刻涌动到全身,使她情难自禁,一把抱住世衡,大哭起来。
两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误以为这个陌生大汉把娘打哭了,两个一齐向前,双手开始捶打世衡“坏人!坏人!不许打我娘!不许打我娘!”
秀姑一边哭,一边笑,把两个孩子推到世衡面前“快!快叫爹!你们的爹回来了!”
两个孩子瞬间都跑到秀姑身后,抱住了娘。
胡母拉住世衡,涕泪交流“真地是我衡儿回来了啊!我衡儿没有死啊!真是皇天菩萨保佑啊!满天的神佛显灵了啊!”
胡母激动地摸着世衡,摸摸秀姑,又摸俩孩子,其他的话竟然说不出来了,只“啊啊啊”地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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