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是年的初春了,自打静琳出嫁以后,李家似乎就没有了欢声笑语,年前无双母子跟随战豪已经去了天津,家里只剩下坤娘和少康母子两个了。
这一天傍晚,少康从外面干活回到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疲惫和伤痛都不算什么,只有这饥饿最难忍,整个人心慌得不行,似乎干什么都没有心思,只想找吃的。
如果此时知道哪里有粮食有饭,只怕是再苦再累,少康都能奔跑向前!
然而他到家里却是清锅冷灶,没有饭可吃了。
他跑进窑洞里去看娘,却看见未过门的二嫂子林月莺陪着娘坐着,他揉了揉脑袋,叫了声“娘,二嫂!”
月莺没听少康叫过嫂子,一直都叫自己月莺姐,腾地脸就红了!
坤娘笑着看了月莺一眼,拍了拍她的手。
少康又急着问“娘,有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坤娘急道“哎呀!忘记做饭了!今儿你二嫂子过来有事跟娘说,娘一高兴竟忘记做饭了!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娘啊,我等不及,有啥现成的我先吃两口!”
“现成的?除了那缸里还有两棵酸菜腌着,别的啥也没有。”
少康二话不说,直接奔向酸菜缸,打开盖子,提起一棵酸菜也不清洗,就直接往嘴里塞去!
“哎呀我的儿啊!那得多咸多酸啊!让娘洗一下你再吃嘛!”
少康一边吃一边笑着说“娘,不咸,不酸,好吃着哩!”
坤娘苦笑着说“你这孩子,饿死鬼托生的啊?对了,你二嫂今来有个好事跟你说呢!”
“好事?跟我说的?啥好事?”
“给你说个媳妇你要不要?”
“媳妇?不要不要!”
“这傻孩子,你都快十九了,早就该说亲了,咋还不要呢?”
“娘你不想想,现在咱家这几口人吃饭都成问题,再来一个跟咱抢吃的,哪有东西给她吃啊?!”
坤娘大笑起来“你个傻小子!就怕耽误你吃!人家来是跟你抢吃的啊?”
“那可不是嘛!你不听人家都说,这年月赶紧把闺女都嫁出去,好省一口吃的嘛!”
“话是这么说,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你到了岁数了,该娶亲了。”
“不娶不行吗?”
“不行。你二哥二嫂也该成亲了,你要是娶了亲,就在家安置好了,我就带着你二嫂进京,给他俩办亲事。你这要是安顿不了,我也走不成。”
“哦,这样啊,娘你不用管我,我能照顾自己,你就进京去找俺二哥吧!”
“唉,静琳出了门子,要是我不在家,静琳有个啥事,你可要多照看照看,逢年过节你去接她回来让她松快松快,这么小的年龄伺候一大家子,不知道得委屈成啥样!”
坤娘说着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你娶了亲,娘也安心,就是静琳回来也算有个娘家,你们兄妹俩也好互相照应。”
“娘,我懂了,我娶。”少康不能看见娘掉眼泪,此时他又觉得自己不像个男子汉,惹得娘不放心了。
月莺来到厨房,洗了手就帮忙做饭,一点也不客气。
她一边在揉面盆里倒上面粉,再加点子水准备做面汤,一边对正在烧火的少康说“是柏漫村的,姓赵,姑娘十七了,长得很水灵,我见过了,是我外婆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人家姑娘手可巧了,做饭啊针线啊啥都会,你若是愿意,我回去就说说,改天咱们相看相看。”
少康头回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只看着灶膛里的火苗说“嫂子觉得行就行。”
月莺抿嘴一笑“还得是你说了算!你要是不愿意啊,咱另说,咱们家少康可得好好说一个,说到让你满意!”
少康还真不是个挑剔的主儿,只是相看了一次他就中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有啥可挑剔的。
姑娘叫赵春兰,不认得字,庄户人家出身,农活家务活针线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瓜子脸,丹凤眼,薄薄的嘴唇往上翘,也是个爱笑的模样儿。
这个年月成亲的年轻人确实特别地多,女方一方面为省口粮食,再者还能得些聘礼,男方也为聘金不是太多,足以能够承担。
一旦约定了亲事,也不像往年一样耽误一两年方才成礼,一般都是相看一两次,就订了婚,订婚一月就成亲了。
少康的亲事也是这么简单地就完成了。
等到新妇娶回家,还没过五月端午节呢!
一切都准备就绪,坤娘就和林柏耀商量,下一步就是进京投奔少诚,完成他俩的婚礼了。
少诚和月莺都已经二十一岁了,为了家务事耽误这许久,弟弟妹妹都成了家,他二人还这么悬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真是该为他们办事的时候了。
少康夫妇两个在家一方面可以照顾四爷四奶奶,一方面可以使静琳回娘家有个投奔之处,诸事都妥当了。
说起静琳,坤娘的心中就像被生生挖去一大块肉一般,那痛楚到现在还不能痊愈。
其实静琳的日子何尝不是每天都在煎锅上熬一般啊!
鲁庄高家,原本是个农户人家,并没有太多的规矩和礼仪。
家中除了高士虎一人有军职以外,其余人全部都务农。
男人们清晨起床就下地干活,女人们在厨房做饭带孩子打扫卫生洗洗涮涮。
静琳是个勤劳的孩子,干活并不能让她有所怨言。
就算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她也是没有意见的,毕竟李家的规矩比高家还大。
唯一让她受不了的是厨房里两位嫂嫂对她的排斥和打压。
静琳和少康没有上过私塾,没有正式念过书,但是不代表他二人不识字。
少捷从学堂回来务农的几年,家里就像开了私塾一般,少捷会天天教他们念书识字,这个小小的识字班一直开到无双进了门,就增加了无双这个学生,识字班课程从三字经到弟子规到百家姓到增广贤文基本都念完了。
故而静琳是个识文断字,通情达理的姑娘,她知道如何尊敬公婆和嫂嫂。
然而在这里,这些教养和学识一点没有给她带来幸运,反而成为了婆婆和两位嫂嫂对付她的工具。
这三位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无法容忍家里有一个有教养有文化的媳妇,她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提醒着这三位是多么在粗鲁,暴燥,愚蠢和不通人情。
三人对静琳极尽挖苦和嘲笑,笑她走路的姿势,笑她端碗的手,笑她盘起的整齐的发髻,笑她穿戴得干净整齐的服装。
说她不象个庄户人家的老婆也罢,说她穿戴不象个干活的人也罢,说她姿态不像个良家妇女也还罢,最可恶的,她们说她是高士虎拿粮食换来的媳妇,有什么可高贵的!
李家都穷到卖闺女了,还在这里装清高!装什么大家闺秀!
每当这个时候,静琳感觉自己被兜头泼了一桶屎尿一样,这侮辱太大了,她无法忍受!
但是她所受的教育是不能顶撞长辈的,她最多就是含着泪,放下碗筷,自己到屋里去生闷气。
或者是主动要求下地干活,躲避这三个长舌妇的毒舌!
下地干活可以让自己清静一些,纵然是劳累点她也不怕。
然而下地干活也不是轻松的事情,家里干活的都是男劳力,他们干活从来不和静琳一起,他们会远远地把她抛后面,他们会娶在一起吃送来的午餐却忘记了叫上她一起享用,他们会把带来的水都喝光也想不起还有她这么个人也需要喝水。
其实这时候因为大旱的原因,地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活可干。
这些男人们大多是在沟沟坎坎找些野菜,挖些田鼠坑,抑或是在沟边上摘些树叶和野果子。
这些活静琳基本上都插不上太多手,所以那三位就更有理由编排她了,说她是为着偷懒不想在家干活才跑出去疯的。
在家也不行,下地也不行,干活不行,不干也不行,总之干什么都不对,静琳被折磨得吃不下睡不着,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节气,盼着有节日的时候少康来家接她。
有时她会算着清溪村有集市的日子也叮嘱少康来接她,回一次娘家她就像重获一次新生一般开心快活!
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她还是个孩子!
端午节的时候,高士虎回来了!
静琳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他,如今看到他回来,她不禁万分雀跃!
毕竟在这个家里,高士虎才是那个唯一真心待她的那个人!
只要高士虎在家,那三位女士们立刻改头换面,对静琳那是无比地体贴关心,高士虎看到家里如此和谐,真是感觉幸福极了!
这天夜里,夫妻二人过后,静琳第一次对夫婿提出了要求“虎子哥,你这次回家能呆多久?”
“不能太久,三五天吧。”
“你能不能把我也带走?”
“把你带到山西去吗?”
“嗯,我也想跟你去。”
“怎么,在家里不好吗?军营里可受罪呢!”
“不是不好,就是想你啊!”静琳为了让高士虎带走她,竟然头一次开口说起了撒娇的话。
“真地?你在家里会想我吗?”高士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瞪大眼睛望着怀中的妻子!
妻子红着脸对他点点头。
高士虎忽然感觉甜蜜的幸福溢满胸膛,他将妻子抱在怀里,吻着她浓密的头发说“好,这就带你走,我们一起走,不分开。
其实你不知道,我也特别特别想你!我从不知道你还会想我,你一直对我那样冷淡,我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呢!”
“我哪有对你冷淡!我只是不好意思。”
“行了行了,我懂了。带你走,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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